刀光一閃而沒。

　　趙希安的臉上卻是驚訝遠多於震撼。

　　因為，中刀的並不是趙普，

　　而是此刻滿面驚恐的余大奎。

　　余大奎的眼神中充滿了震驚，他絕不敢相信，居然會有人在他背後捅了一刀子。

　　而那人，不過只是自己的一條狗而已。

　　鮮血已經噴濺而出，那人土黃色的外套已經被浸透。

　　“你……怎麽敢?”余大奎怒吼道，然而體內早已沒有足夠的力氣，讓他的吼叫比喃喃自語強不了多少。

　　那個本應該是他隨從的矮個男子，輕輕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

　　余大奎慘笑，宿命般歎了一口氣，然而便栽倒、死去。

　　局勢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這種變化，對於趙希安來說，反而加強了不安感。

　　他不是很喜歡這種一切都超脫自己掌握的感覺。

　　即便死的人是余大奎，但他並不是死在自己手上。

　　有些遺憾呀。

　　矮個男子將匕首從余大奎的屍體上穩穩拔出，然後用一塊潔白的帕巾仔仔細細地擦拭乾淨。

　　隨後，對著趙希安微微一笑。

　　在這種場合，沒人能分清他的笑容，到底是示好，抑或是威脅。

　　“你到底是誰?”趙希安從余大奎倒下的那一刻，就已經提高了警惕，一旁的周侗也緊跟著他的腳步，捏緊了拳頭。

　　能不聲不響潛伏在余大奎身邊，並且在最關鍵時刻反水，一擊致命的人，絕對是可怕的。

　　遠比余大奎要可怕的多。

　　那男人緩緩走到趙普身邊，手一揮，挾持著趙普的那兩個漢子順勢退下。

　　他輕輕揮舞手中的匕首，趙普身上的束縛也輕輕散開。

　　趙普有些愣神，他無法想象自己居然還能活下去。

　　矮個男子在他背後一推，他往前踉蹌數步，已經到了趙希安的身邊。

　　趙希安只是將趙普攬到自己身後，一雙精光湛湛的眼睛依舊緊盯著對方。

　　此刻，矮個男子終於開口。

　　“趙公子，我想我們最起碼不是敵人，不是嗎?”

　　此話一處，場面頓時松快了起來。

　　即便是周侗，此時的面部表情也松弛了許多，一雙鐵拳也沒先前那麽蓄勢待發了。

　　但趙希安卻沒半點放松。

　　畢竟那些流民似敵非友，而殺死余大奎的人，也未嘗不會殺人滅口。

　　“你到底是誰?”趙希安不以為然，加重語氣逼問了一句。

　　從此人對余大奎手下的掌控力可以看出來，所謂的黑蛇幫舵主，早已經被他不聲不響的架空而不自知。

　　即便今天周侗沒能擊敗那些流民，余大奎順利殺了趙希安，他依舊難逃一死。

　　這種手段，只能用可怕來形容。

　　矮個男子輕輕歎了口氣，道:“我明面上的身份，是黑蛇幫副舵主林動，其實……”

　　他考慮了一下，終究還是說出了答案。

　　“其實我的真名，是劉四。”

　　趙希安聽到這個名字，也有些意外:“劉三、劉四的那個劉四?”

　　劉四點了點頭。

　　劉三失蹤已久，如無意外，必然是被余大奎滅了口。

　　在趙希安獲得官府足夠的支持之後，劉三的存在就只會給余大奎造成毫無必要的麻煩。

　　此刻，他的屍體應該是躺在萬福河冰冷的水底，或是某座不知名荒山的黃土之下。

　　“為什麽是今天?”趙希安又問。

　　如果是要報仇，劉四自然有大把的機會，今天有那麽多外人在場，無疑並不是一個最合適的時機。

　　他為兄報仇，潛入黑蛇幫，短短時間內能爬上副舵主的位置，很顯然他的野心並不僅限於此。

　　他弑主的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余大奎遲早要死，那麽為什麽不讓官府來宣告他的死訊?”劉四一張看起來老實誠懇的臉上，露出了難得的靈動:“趙公子和吳知縣相熟，這份功勞便送於趙公子了。”

　　余大奎勾結流民，很顯然今天並不是他們第一次動手。

　　趙希安很有理由相信，吳縣令先前擔憂的那幾起命案，他們都逃不了乾系。

　　這樣一來，趙希安可以得到吳縣令的嘉獎和感激，而劉四更可以順理成章地上位。

　　微微點了點頭，劉四的解釋很合理。

　　但是，趙希安就是不信。

　　反手出賣余大奎的人，會這麽老實?

　　開玩笑！

　　他對周侗道:“你們先出去吧，順便把那幾個流民一起帶出去。晚些我另行處置。”

　　周侗微微頷首，以他的武功，應付這幾個家夥毫無問題。

　　甚至他們中先前投誠過來的那些，會替自己管束好那幾個手上有命案的家夥。

　　因為，他們不想莫名其妙變成殺人犯的同黨。

　　尤其是，這些殺人犯的計劃明顯破產了。

　　幕後主使都被殺了，他們還有什麽指望?

　　一行人都退了出去，周侗走之前隻關照趙希安一定要小心。

　　趙希安謝過他的關心， 但依舊堅持留了下來。

　　這些日子的鍛煉頗有效果，即便劉四翻臉，堅持到周侗躍牆而來那點時間，趙希安還是極有把握的。

　　劉四也沒想到，這位文弱的小公子居然膽子那麽大，不由得多了幾分欽佩。

　　他也揮了揮手，將兩名手下遣走。

　　此刻，這間廢屋內，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說吧。”趙希安找了個石墩子坐下:“為什麽是今天?為什麽要幫我?”

　　劉四微微松了口氣，起碼對方對自己，釋放了一定的善意。

　　“余大奎本來就該死，我哥哥替他做事，臨了卻被他殺了。”劉四的臉上忽然出現一絲紅暈:“這事我查的很清楚，就是他做的。”

　　趙希安點了點頭，示意對方繼續說下去。

　　“他還勾結了遼人！”劉四透露出一個令趙希安毫無防備的重大訊息。

　　“你是說，先前收購巨野縣糧食的，是遼人?”他有些不敢置信。

　　相對那些偏遠州郡來說，濟州府幾乎是位於大周的腹心地區，盡管離著邊境不過數百裡。

　　趙希安到現在依舊無法想象，遼人的黑手已經可以涉足至此了?

　　但遼人勾結余大奎，還能做什麽?

　　他本就是巨野縣有數的大糧商之一，沒有他的配合，遼人根本無法完成斷絕糧食供應的計劃。

　　因此，趙希安問了一句。

　　劉四一副果然不出我意料的滿意笑容:“趙公子果然沒令我失望，僅僅就憑幾句話，就猜出了我好些日子才探聽出來的機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