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此，現在趙希安唯一想不通的地方就是，遼人收購了巨野縣乃至濟州府境內所有的余糧，到底所為何來?

　　很顯然，長途送回遼國並不符合邏輯。

　　即便是為了讓這些流民作亂，遼人的這番行動也未免有些浪費。

　　他沒準備問劉四，畢竟以他這個級別，根本牽涉不到這麽高層的機密。

　　甚至趙希安覺得，余大奎都不會有資格能了解到那麽詳細的計劃。

　　他只不過是遼人手中一顆無足輕重的棋子罷了。

　　“那我就提前恭喜劉四爺，晉升黑蛇幫巨野分舵舵主一職了。”趙希安的態度並不熱絡，他並沒有絲毫掩飾的想法，只是單純拱手致意。

　　畢竟黑蛇幫屬於登不上台面的勢力，而剛剛殺了余大奎，也只不過是劉四順勢而為罷了。

　　趙希安完全沒有必要領這個情。

　　但是劉四看起來並不是一個徹頭徹底的小人，從他對於遼人的不屑態度來看，總也算是盜亦有道了。

　　這樣的人，不必深交，更不必得罪。

　　難保將來是否還有交集的地方。

　　劉四很聰明，他也沒有半分居功的想法，反而愈加放下身段:“將來若是趙公子有用得著小人的地方，還請公子盡管開口。這裡便交給趙公子了，若是將來有了遼人的消息，小人必定第一時間通知公子。”

　　劉四看得出，趙希安對於遼人非常忌憚。

　　但此刻他得趕回去接手余大奎的勢力，務必要在消息傳出去之前搞定一切。

　　要知道余大奎的手下可不止他一個，盡管手段驚人，但他加入黑蛇幫的時間太短，做不到隻手遮天。

　　僅僅是能提前半天布置，劉四未必就能保證穩佔上風。

　　時不我待，越早發動，對他來說越是有利。

　　拱了拱手，他轉身就走。

　　趙希安直到劉四的背影消失在大門外良久，這才深深吐出一口氣，雙腿一軟重新坐了下來。

　　方才那幾句冷言冷語，其實極耗精神。

　　如果有一句應對不當，趙希安堅信，劉四是真會殺人的。

　　連余大奎他都能一刀捅死，何況他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

　　就算是周侗威猛無敵，但趙希安不相信劉四會毫無防備。

　　尤其是這事已經不是個人恩怨，甚至牽涉到了遼人，他不相信自己真有什麽主角光環。

　　周侗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他的身邊，一如以往，穩若泰山。

　　有這樣的高手在身側，趙希安感覺到無比的安全感。

　　“今天辛苦你了。”他輕聲道。

　　周侗厚重的神情中，透出幾分無奈。

　　“以後這種危險的情境，還是莫要冒險的好。”

　　要不是趙希安堅持，他早就在巷子裡就大殺四方了。

　　趙希安微微搖頭:“該來的，總是要來。”

　　躲是躲不過的，他躲過，換來的結果並不太好。

　　周侗不再勸告，只是站立的身姿又挺拔了些。

　　“真是個不聽勸的孩子。”他心中默默念道。

　　…………

　　廢宅門口，那些流民又開始不安分了起來。

　　有三個人在照顧他們的方大哥，剩下的，除了已經決心投靠趙希安的五六人之外，都有些蠢蠢欲動。

　　“還在這裡等什麽?”看了眼魂不守舍，不停向宅子內張望的趙普，某個瘦削的流民刻意壓低聲音道。

　　他們可都是手上沾了血的，要是官府有人到此，

他們免不了償命。　　他的話得到不少人的支持，這些都是有罪在身的，方才周侗在他們不敢動，如今周圍都是自己人，難免動了別樣的心思。

　　“逃得了嗎?”另一方的領頭人，身形粗壯的漢子冷笑道:“方才那個關中大漢的身手你們又不是沒見過，方大哥都未曾擋過一招，你們想試試?”

　　“又不是要和他動手。”一人嘀咕道:“我們四散奔逃，就不信他一個人能追上所有人。”

　　瘦削男子點了點頭，他也是拿得這個主意。

　　“想都別想。”粗壯漢子姓林，和他們本就不對付，此刻更是態度冷淡。

　　“林老二，你想窩裡反嗎?別忘了我們都是一夥兒的。”

　　被稱為林老二的粗壯漢子冷笑道:“一夥兒的?你們殺人放火吃香喝辣的時候，可沒想過兄弟們！現在，你們才幾個人?可別逼兄弟們動手。”

　　除了照顧方姓男子的三人之外，剩下的人確實不夠數。

　　尤其這林姓男子的身手，可說是這夥人中除方大哥之外的第一人。

　　光他一個人，三五個壯漢都不是對手。

　　更何況，他身邊的幫手明顯更多。

　　這時方大哥低低的一聲呻吟，顯然是醒轉了過來。

　　瘦削男子一臉喜色，瞪了林老二一眼，趕忙湊上去看顧方大哥。

　　“方大哥，你沒事吧?林老二要作亂！”

　　方大哥輕輕歎了口氣，先前他被周侗巨力擊飛，頭腦雖然一直昏昏沉沉無法醒轉，但身邊的一切事卻瞞不過他。

　　“別胡說，林老二是好心。”方大哥終於給這件事定了性:“一切錯事都是我一個人乾的，你們與此無關，不必擔心。”

　　“可你……”瘦削漢子還想再說， 卻被方大哥強硬的目光阻止，隻得喃喃道:“一切都聽方大哥的吩咐便是。”

　　此時趙希安已經走了出來，方大哥的話他聽在耳中，卻不置可否。

　　他不覺得對方一力承擔罪責的事是一件好事。

　　殺過人的凶徒，和小偷小摸的家夥比起來，明顯危險性要大的多。

　　他不想自己以及自己身邊的親朋好友要面對如此一堆亡命之徒。

　　他們今天可以為了糊口，為了金錢而替余大奎殺人放火，明天誰又能保證他們不會因為別的誘惑而做更殘忍的事?

　　只是，這一切他現在並不會明說。

　　因為沒必要。

　　見他出門，林老二等人慌忙圍了上來:“趙公子，今日得罪了，我們都是不明真相……”

　　趙希安穿越千年聽到如此熟悉的話語，甚至有些想笑。

　　不過，他終究沒能笑出來，只是安慰道:“今日之事，元凶已經伏誅，大家夥兒不必擔心，就權當一切都沒發生過便罷。”

　　聽了他的話，盡管未能全信，但包括瘦削漢子和林老二在內的那些流民，都松了一大口氣。

　　要知道今日他們無疑是把趙希安得罪慘了，但他既然都能不追究，那先前的事就更不用提了。

　　“多謝公子海涵！”所有人都在林老二的帶領下，向趙希安行禮致謝。

　　除了方大哥。

　　他似乎擁有一雙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只是苦笑。

　　因為趙希安的許諾，只是今日之事不予追究。

　　那之前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