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熱風從戰場上飄過,把濃重的血腥味終於是吹散了一些。
吳信手持著長弓的手臂終於是放了下來,這時候才是感覺到酸疼難忍。
“萬歲!”
“萬歲!”
在吳信的耳邊,是上萬漢軍將士勝利之後的高呼呐喊聲。
“將軍,賊胡已經退兵了!”副將曹嶷來到主將吳信的旁邊說道。
“這些果然是賊胡的精銳,明明已經連續轉戰兩個月了,竟然還可以進攻的如此凶猛!”
吳信望著逐漸遠去的匈奴軍隊緩緩地說道。
“嘿嘿,如此凶猛又如何,還不是被我們打退了!”副將曹嶷說道。
今天只是雙方交戰的第一天。
雖然漢軍的營寨十分不完善,但還是在一番鏖戰之後擊退了匈奴人。
望著在陣前的那些匈奴士兵的屍體,吳信卻沒有什麽太放松的表情。
他知道,這不過才剛剛開始。
匈奴軍隊的人數遠遠多於自己,並且從今日的戰鬥來看,也都是戰力不俗的精兵。
“傳令,讓後軍馬上輪換過來,抓緊時間修補工事!”
吳信大聲的命令道。
現在漢軍面臨兩線的壓力,必須要抓緊任何一點時間來鞏固工事。
在一面迎風招展的漢旗之下,匈奴皇帝劉曜頭戴一頂裝飾著鷹和龍的頭盔,雙目炯炯的望著遠處的漢軍陣列。
金色的盔飾在陽光下閃閃發光,襯托著劉曜散發出來的氣場。
“陛下,末將無能,請陛下責罰!”
剛剛敗退回來的匈奴將領向劉曜請罪。
匈奴皇帝劉曜冷冷看了他一眼,然後才緩緩的說道。
'起來吧,今日只不過是試一試賊軍的底細,明日才是正題!'
聽到匈奴皇帝劉曜的寬恕後,這名羌胡出身的匈奴部將立刻長出了一口氣,小心翼翼的起身立於旁邊。
這個時候,從外面來了一名心腹將領。
“陛下,末將已經尋得大概的道路了。”
匈奴皇帝劉曜一聽,立刻就是提起的精神,“甚好,可曾探清楚了道路的詳情?”
“回稟陛下,那條道路畢竟是小路,罕有人至,已經是雜草叢生,只能是大概的猜測一下,不過應該是差不了。”
這名部將恭恭敬敬的答道。
“既然這樣的話,那應該是沒有什麽問題了。”
匈奴皇帝劉曜滿意的點了點頭。
他派人尋找的道路,正是繞開前方漢軍營地的道路。
劉曜想著派遣兵力繞道漢軍的後方,一方面可以聯絡上潼關的呼延晏所部,另一方還可以兩面合擊。
翌日,天色才剛剛有了灰蒙蒙亮色的時候,一隻數千人的匈奴騎兵就從那條山間小路,向著漢軍後方七拐八繞的開進了。
而留在原地的匈奴大軍,則一直到了一個時辰之後,才在匈奴皇帝劉曜的率領下,又向著前方的漢軍大陣開去。
昨天夜裡,對面的漢軍試圖進行夜襲,卻被早有準備的匈奴遊騎給擊退了。
而且追擊的匈奴騎兵還殺了好幾個漢軍的士兵,如今正斬了首級,一直在陣前巡遊鼓舞士氣。
如此一來,昨日小敗的頹喪之氣很快就已經煙消雲散了。
漢軍的簡易營寨,正好在荒原大道的正中央,兩側是難以通行的土原和溝壑。
匈奴大軍只能在狹窄的道路上向前通行。
因為寬度有限,匈奴陣列的長度顯得很長。
就像是一條粗壯的巨蟒一樣,張著大口向漢軍的營地撲來。
“這些胡虜,還真是來拚命了.”
漢軍主將吳信在望樓上把匈奴軍隊的布置看得一清二楚。
這些匈奴軍隊幾乎從任何可以通行的道路上往這撲來,根本沒有什麽圍困,或者是偷襲的打算。
很明顯,這些匈奴人就是想要用強攻。
“將軍,快看那面大旗!”
旁邊的一名親兵伸出手臂,大聲的喊道。
吳信的目光循著方向望去。
只見一面巨大的鷹狼旗幟在匈奴大軍的前陣中高高舉起。
在這面大旗的旁邊,還有許多的旗幟和麾蓋。
“是胡虜的皇帝儀仗.”
吳信立刻就猜了出來。
“匈奴賊酋劉曜親自督陣,今日看來有一番血戰啊。”
吳信率領的漢軍上下,所有人都想到匈奴大軍會來。
但是,誰也沒有想到,這些匈奴人的大軍會來的這麽快、這麽多。
“傳令,讓各軍列陣,準備迎敵!”
隨著一聲聲的號鼓響起,漢軍的陣列之中迅速完成了各就各位的準備。
漢軍的布陣速度之快,讓對面的匈奴皇帝劉曜等人都是大為吃驚。
“賊人軍陣肅然,乃是強軍!”
“若是今日不能滅此敵軍,他日我軍再也難勝了!”
匈奴皇帝劉曜已經意識,這是讓匈奴人的信心重新回來的最好機會。
如今這一支漢軍奇兵人數少於自己,若是不能剿滅他們,那以後匈奴軍隊再遇到青州漢軍,恐怕就要望風而逃了。
勢弱尚不能取勝,如何能有軍心?
匈奴皇帝劉曜很快下令,把隨行而來的各衛軍主都召到了禦前。
“朕剛剛知道,潼關東面的賊軍,已經是日夜不停攻城三天了,而前面這些賊軍不僅擋住了潼關守軍的補給糧道,還擋住我們支援潼關的道路。”
“若是不能拔除此股賊軍,則潼關只會越來越危急!”
“所以,朕今日在此嚴令,不掃除面前的賊人,誓不旋踵!”
面對匈奴皇帝劉曜的嚴令,在場的匈奴將領們全都齊齊的應諾。
嗚嗚!
隨著一陣嗚咽的號角聲,數千名匈奴步兵排著一個個方陣,向著前方的漢軍陣列緩緩走去。
因為受製於地形的關系,匈奴人根本不可能全軍壓上,只能分批的向前衝擊。
這種車輪戰術,對於人數有優勢的匈奴人來說是最合適的。
“放箭!”
隨著漢軍陣列中一聲大喊,數百支早已經蓄勢待發的弩箭猛然向前射去。
“嗖!”
“嗖!”
這些蹶張弩的弩箭速度驚人,許多前排的匈奴士兵連手中的木盾都無法阻擋。
尖銳的弩箭戳穿了盾牌和盔甲,凡是中箭者都是如遭錘擊,頓時就倒在了地上。
漢軍的弩箭威力驚人,讓匈奴士兵都把手中的盾牌牢牢向前舉起。
吳信看到匈奴人中箭之後,不禁有些遺憾。
“若是多帶一些新造的床子弩,只怕胡虜手中的盾牌就徹底沒有什麽用了。”
旁邊的副將曹嶷聞言,卻是道。
“那些床子弩分量太重了,咱們是輕兵急進,只怕攜帶上根本走不到啊。”
吳信自然是知道這個道理。
他點了點頭,“的確是這個道理,只不過,若是能有更好的兵器,就能多殺傷一些胡虜了。”
“而且,用弩總比用箭省力氣。”
“將軍放心,胡虜的習性都是以窮凶極惡來掩飾怯懦,等咱們把賊胡一擊打趴下,剩下的攻防就要簡單多了。”曹嶷說道。
昨日的交鋒,讓吳信發現了這些匈奴軍隊的不尋常。
這些匈奴軍隊的披甲比例極高,而且盔甲的質量也都是上乘。
漢軍遠距離拋射的羽箭,根本不起什麽太大的作用,反而是讓弓箭手徒耗力氣。
所以,吳信今天就下令各軍弓箭手放棄了遠距離拋射,而改為近距離之後直射,去攻擊匈奴人防護薄弱的地方。
“賊胡來了!”
緊緊盯著前方的吳信忽然說道。
那數千匈奴步兵,在漢軍弩箭發射之後不久,就跑進了弓箭的射程之內。
霎時間,數千支白色的羽箭從匈奴陣列中高高飛起。
飛馳而出的箭支,劃過一條條的曲線,然後向著漢軍陣列中砸落下來。
叮叮當。
叮當當。
這些羽箭的威力十分有限,造成的殺傷也很是有限。
至於最明顯的作用,就是在漢軍陣列中發出一陣悅耳的擊打聲。
不過,依舊有那麽幾個倒霉蛋被射中的縫隙,然後悶哼著捂住了傷口。
匈奴步兵也知道弓箭幾乎沒有太多的作用,在距離漢軍營地不足三十步的時候,終於是放棄了射箭,所有人都是舉起了長劍、長槍和錘斧等兵器。
“嘭嘭嘭!”
一陣弓弦的聲音響起,漢軍陣列中又是一批粗大的弩箭發射而出。
“啊!”
“啊啊!”
匈奴的陣列中立刻發出幾聲慘烈的喊叫聲。
但根本沒有人去理會他們,對於匈奴士兵來說,現在最為緊要的任務就是向前衝去。
只有和那些青州賊人廝殺到了一起,才能是完全由自己做主。
“咚咚咚!”
突然之間,一陣連綿的戰鼓聲從後方響起。
幾個匈奴頭目立刻發出了高聲的命令。
“殺!”
“衝啊,怯戰者死!”
“殺啊!”
頓時之間數千匈奴大軍開始了加速的腳步。
漢軍前排的士兵都是一動不動的手持兵器,仿佛面對的不是一群來拚命的敵人,而是一群衝上來送死的豬羊一般。
二三十步的距離,幾乎立刻就消失了!
雙方前排的士兵很快就撞到了一起。
砰!
兵器與兵器,兵器與鎧甲的聲音立刻響徹戰場。
隨後又是一聲聲的喊殺聲和慘叫聲壓過了其它。
“殺!”
漢軍中左甲陣的旅帥吳允,正手持著一張硬弓,在自己本陣的後方向前射擊著。
吳允乃是主將吳信的遠房族侄,算是常山吳氏年輕一帶有上進心的。
而且心高氣傲的吳允,也並不願意靠著族叔吳信的蔭蒙授官,只是想著憑借軍功進階。
“殺啊!”
在吳允身前的一名漢軍士兵一邊揮刺著長槍,一邊發出巨大的呐喊聲。
其聲音之下,幾乎令吳允嚇了一跳。
在激烈的戰鬥中,發出巨大的喊殺聲,除了能有一絲絲嚇唬敵人的作用之外,幾乎沒有其他的好處了。
吳允一聽這聲音,就知道這個士兵還算不上什麽老兵。
不過,此時他已經是顧不得去教訓了。
因為此時匈奴士兵是完全撲殺了上來。
這些渾身散發著腥臭的匈奴人,揮舞著刀槍,踩踏著同伴的屍體,與漢軍士兵廝殺成了一團。
“嘭!”
吳允手中的弓箭一聲輕響,一直羽箭直中一個匈奴人的臉頰。
那名中箭的匈奴士兵發出一聲慘烈的哀號,然後就死仰面倒地。
他後面蜂擁而上的匈奴士兵,很快就把這個受傷的同伴踩踏到了腳下。
“砰!”
“啊!”
忽然,兩聲巨大的聲音從前方傳入了吳允的耳中。
吳允抬眼向前望去,正好看到剛剛那名奮力喊殺的漢軍士兵已經是仰面倒在了地上。
而他的胸口上插著一把鋒利的飛斧。
砰砰砰!
又是一陣密集的撞擊聲從前面傳來。
從匈奴人的陣列中擲出許多柄的飛斧、標槍和闊刃短劍。
這些沉重的武器急速而來,撞擊在漢軍的盔甲上發出瘮人的聲音。
許多的漢軍士兵哪怕有盔甲的保護,也在此重擊之下受傷倒地。
至於運氣不好者,也有殞命當場的。
眼看著一陣突擊得手,對面的幾個匈奴士兵立刻向著前方撲來。
失去了前排長槍手的阻礙之後, 這幾個匈奴士兵立刻就是欺身到了陣列中。
吳允見狀立刻眉頭緊皺。
他所鎮守的這一位置,乃是沒有矮牆溝渠保護的位置。
正是堅硬的道路之上,雖然他的身後還有其他的陣列,但如果自己的軍陣被突破,按照漢軍的賞罰,就算吳允不被追究罪責,以後也將會再難當重任。
“賊胡,欺人太甚!”
這才交戰不過一瞬間,吳允已經是焦急了。
“嘭!”
他手中的弓箭又是射出。
但是,這一箭卻沒有擊中匈奴人的前排,而是射中了後面一名匈奴士兵的面部。
“砰砰砰!”
又是一陣兵器砸擊的聲音傳來。
隨即,前排的漢軍長槍兵又是一陣慘叫。
又有幾個漢軍士兵被飛斧和闊刃短劍給砸翻在地。
吳允守衛的陣列上的缺口,立刻又是擴大了。
“賊胡,納命來!”
吳允見狀,再也沒有了射箭的心思了。
他抽出一杆長槍,向著前方的缺口上的匈奴士兵撲去。
“殺!”
隨著吳允輕喝一聲,鋒利的長槍如同毒蛇一般咬中了那個匈奴士兵的脖頸。
噴湧的鮮血立刻濺射到了吳允的臉上。
與此同時,越來越多的匈奴士兵也向著這一處沒有矮牆、壕溝保護的地方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