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和夏侯尚一起色變,連一直裝深沉的司馬懿都不禁心中一驚。
四人一時之間默默無語,大殿裡安靜的落針可聞,幾個人都感覺自己的呼吸沉重了幾分,幾乎能聞到彼此的臭腳丫子味。
鄧艾本來就是汝南的小吏,又和孫魯班翻臉,被迫斷發謝罪,反正歸來的幾率極高。
他目前駐守的鄱陽,乃東吳的門戶,如果曹魏能佔據鄱陽,就是直接越過長江,將東吳漫長的長江防線一下劈成兩截,
以此為根據地,源源不斷的大軍開過去,很快就能把東吳徹底殲滅。
“好,好,好!”
曹丕連說了三個好,他用力一拍大腿,道:“幾位怎麽看?”
夏侯尚和司馬懿詐聞驚變,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曹丕叫人抬來揚州地圖,親手翻開這已經被自己翻得有點破爛的地圖,
曹休指著地圖上鄧艾的所在意氣風發地道:“鄧艾借討伐水匪之名囤彭澤,部曲雖少,但非常精銳,
山越叟帥嚴典囤大別山,對東吳恨之入骨,之前我軍攻東吳時,此人也多次出兵襄助。”
他頓了頓,得意地看了冷汗直冒的司馬懿一眼,道:
“臣以為,此乃伐吳良機!
眾所周知,東吳庇護范疆張達,已經和蜀寇翻臉,蜀寇偽帝劉備已經親率三萬大軍準備伐吳,另有關羽部三萬,趙昊部一萬,
東吳不想亡國,定要把所有兵力集中在江夏一線,
到時候鄱陽、皖縣必然空虛,我等趁機南下,就算沒有鄧艾接應,也必然全勝!”
沒有人懷疑鄧艾投降之事,畢竟范疆張達之事背後有曹丕在暗中處置,他早就期待吳蜀翻臉的那一天。
嘿嘿,現在天上居然掉下了這麽大的餡餅。
這個鄧艾雖然官職不高,卻在軍中很有人望,而且他駐守的位置及其重要,只要他豎起反旗,東吳非得抓緊撲滅其不可,到時候魏軍出兵接應,只要攻下皖縣,消滅孫權便是旦夕之事了!
“我反對。”
夏侯尚見曹丕已經動心,居然第一時間跳出來反對。
“若走此地,背後是湖,前面是長江,且一路都是山路,若是吳軍設有埋伏,我軍還不是要深陷絕境之中?”
夏侯尚的話給曹丕當頭澆了盆冷水,他有點不忿地瞪了夏侯尚一眼,又瞪大眼睛在地圖上仔細觀察一番。
確實如夏侯尚所說,那裡的地形實在是複雜,若是東吳察覺,有了準備,那確實是要陷入苦戰。
曹休昨天一夜沒睡,兩眼赤紅,可他心中興奮,卻沒有半分倦意,聽夏侯尚如此謹慎,他不禁哈哈大笑,神經病一樣的長身而起,激動地道:
“大丈夫生逢亂世,當一往無前,不懼強敵才是。
那些東吳賊寇,若是在大江之上還有幾分戰力,可下了地,便是有千般本事又能如何?”
之前曹丕伐吳,曹休的部隊斬獲最大,他甚至信心爆棚,感覺以自己一個軍團就能越過長江,滅了東吳,
曹丕問他那你後勤怎麽辦,曹休呵呵一笑,說以戰養戰就成,要是不幸掛了,陛下也不要太掛懷。
當時臧霸等人拚命反對,曹休才沒有執行這個瘋狂的計劃,現在有人接應,曹休的自信更是達到了歷史的最高點,
他額上的青筋根根綻出,輕輕顫抖著,似乎現在已經身處沙場,盡情揮灑自己高貴的熱血。
司馬懿盤算了半天,似乎覺得也頗為可行,他沉重地點點頭,道:“沒錯,吳蜀即將開戰,吳寇肯定會把主力移到江夏,若是我軍以滅吳為先,當另派水師攻蘄春,再令山越眾響應,此戰若成,東吳蘄春、廬江、及鄱陽大半將盡入我手,
若是蜀寇進展的快,我軍消滅吳寇也不是不可能!”
曹仁興奮地在地圖上用力拍了一記,他越想越興奮,耳邊卻突然響起了賈詡之前虛弱的話音。
“此計乃為趙昊而設,萬般萬般,一定要先滅趙昊,否則,我等皆死無葬身之地!”
賈詡是挑動范疆張達事件的真正幕後推手,他的計劃是誘導吳蜀開戰,然後趁兩軍激戰時襄助東吳,奪回新野襄陽,
到時候趙昊肯定不能在交州龜縮,必須來荊州前線,
他在荊州背嵬軍中埋伏了大量的臥底,只要趙昊在荊州領兵出戰,亂軍將會一起發動,到時候魏吳兩家齊上,有很大的機會將趙昊殺死在亂軍之中!
曹丕不知道為何賈詡如此看重趙昊,一時之間有些舉棋不定。
但他轉念一想,所謂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賈詡一定也猜不到在遙遠的東吳境內會有一個心懷大魏的良善,
按照賈詡之前的布置,要花費好大的力氣和至今還沒有敗績的背嵬軍血戰,甚至要拿出所有的家底,
可按照現在的戰法,說不定能直接滅了東吳,最次也能拿下淮南大量肥沃的土地,控制長江下遊的水道。
權衡之下,似乎感覺進攻東吳更有吸引力。
夏侯尚還是堅定地搖搖頭,懇切的道:“子桓,三思啊!
合肥、祁山、襄陽三地乃東中西的門戶,現在襄陽已失,若不能趁吳蜀翻臉的良機奪回襄陽,以後怕是千難萬難了!”
曹丕眉頭一皺,更是不悅,他冷哼道:“按伯仁所說,若是我軍攻新野襄陽時,那吳軍突然又不和蜀國為難,調頭再來襲擊我等,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按文烈之計,吳寇定無半分生機,
你也是領兵作戰之人,豈能因為一時之敗就畏畏縮縮,坐失良機?”
夏侯尚腦內嗡地一聲,趕緊連稱不敢。
曹丕也覺得自己說的有些重,沒有考慮這位老友被俘的痛苦,他擺擺手,示意讓他別放在心上,
“就此決定吧,文烈南下,迎接鄧艾回歸,仲達率軍去宛城,給我盯緊了蜀寇,再告訴文聘,讓他隨時做好順江而下,配合作戰。”
司馬懿沉聲稱是,見曹休得意的目光掃來,他心中多有些不快,卻也無可奈何。
“伯仁,你留下吧!我還有私事跟你說。”
司馬懿和曹休趕緊告退,興衝衝地去準備進軍之事。
曹丕端坐在夏侯尚對面,絲毫不擺帝王架子,他歎了口氣,道:“剛才我口不擇言,你不要見怪。”
夏侯尚微笑道:“子桓,你該稱朕才是。”
曹丕嘿了一聲,有點意興闌珊地伸了個懶腰。
“若不是汝等,豈有我今日之事?
你、仲達、文烈、子丹都是我的心腹密友,便是做了皇帝,我也不能忘了從前。”
夏侯尚心中微暖,正要謝恩,卻察覺曹丕眼中閃過一絲焦躁,似乎有話想說,卻又找不到什麽合適的開口方式。
“伯仁,我問問你的家事,你不會介意吧?”
夏侯尚一陣錯愕,隨口道:“自然不會,你且問便是。”
曹丕斟酌了一下語句,道:“你知道子丹現在常駐長安,與胡賊大戰之事吧?”
夏侯尚用力點點頭,道:“子丹英雄也,若要我襄助,萬死不辭。”
曹真現在已經貴為上軍大將軍,率軍鎮守西域,連續平定多處叛亂,更在不久之前以一軍迎戰諸胡聯軍,
沙場縱橫,保家衛國,仿衛青、霍去病一般驅逐韃虜,此乃每個男兒天生的熱血念頭,
夏侯尚早就羨慕曹真的縱橫豪邁,還以為曹丕是想叫自己去幫助曹真,沒想到曹丕只是擺擺手,有點為難地道:
“子丹給我寫信,說軍中什麽都不缺,只是有點懷念自己的家人,尤其是生怕自己的妹妹受了委屈……
哎,此事本不該由我說,但是咱們是好兄弟,我便替子丹開這個口了。”
曹真的親妹妹貴為德陽鄉主,是夏侯尚的結發正妻,也是曹丕等人從小的好友,
德陽鄉主嫁給夏侯尚之後,很快就生了一子一女,可謂功德圓滿,夏侯尚也和她非常禮遇,嗯,相敬如賓的那種。
但說起來,夏侯尚最寵愛,最疼的女人卻不是出身高貴的德陽鄉主,而是自己的侍女阿雪。
雖然這個侍女沒有給他生下一男半女,但夏侯尚還是深深愛著她,阿雪雖出身低賤,又不是明媒正娶,卻和夏侯尚更像一堆情侶。
所以德陽鄉主生氣了。
雖然這個年代找小老婆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但大老婆的娘家人太強大就又得另說了。
作為正室,德陽鄉主曹氏感覺自己跳著腳去找小老婆撕逼會被人笑話,於是她就給遠方的哥哥寫信,再讓遠方一直很護短的哥哥給曹丕寫信,
曹丕是個感情至上的人,看到這封信之後自然不能忍,決定要干涉一下老友的家事了。
“德陽鄉主聰明賢惠, 又是子丹的親妹妹,我知道你在家中對她也很是不錯,但是……”
曹丕為難地道,“說實在的,我也知道你那個寵妾的事,不如這樣,把她養在別院算了,省的德陽看見了心中不爽,又要為難。”
夏侯尚臉色非常尷尬,他萬萬沒想到皇帝居然會干涉自己的家事。
而且還是干涉一個小妾的事情,這特麽說出去誰信啊……
全知全能的神告訴我,你的這個小妾,會被人殺!
你的主子曹丕要殺她,你敢反對?
驀然間,夏侯尚耳邊又想起了當時趙昊吃火鍋時裝神弄鬼的警告,他本想脫口而出的“沒問題”居然鬼使神差的咽了下去。
他遲疑片刻,道:“子桓,阿雪孤弱,養在別院只怕不妥,此事我回去跟德陽好好商議一番,定不讓她再來為難。”
曹丕眉毛一挑,不快地道:“只是讓她別居,有這麽難嗎?”
“恕……恕臣不能從命。”夏侯尚痛苦地咬咬牙,“還請陛下看來臣薄有戰功的份上恩準,
臣願辭封侯之位!”
“你這是什麽話,真是荒唐!”曹丕用力一拍大腿,“怪不得杜襲說你爛泥扶不上牆,居然為了一個女子如此!
你給我滾回去,好好想想,想好了再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