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休終於露出了虎狼本色,他雙手持刀,如漫步在屠宰場的屠夫,渾身上下的血腥味讓所有人都不敢稍稍靠近。
他全身都被鮮血染得通紅,凌亂的頭髮披在身後,發梢不停有鮮血緩緩落下,一雙眼睛也早就看不到眼白,全是一條條猙獰的血絲,幾乎要插進他的腦子裡。
苦戰一夜,東吳精兵被他奇跡般地殺退,在和陸遜的正面交鋒中,他一刀貼著陸遜的臉劃過,在他英俊的臉上割開一條長長的口子——
要是還有幾分力氣,掉下來的就是陸遜的首級了。
曹休想著,他咧嘴痛苦地一笑,想一腳踢開伏在地上的吳軍屍體,可一腳下去反而把自己摔了個人仰馬翻。
他摔在地上,半天才艱難地爬起來,感覺尾椎火辣辣的劇痛傳遍全身,竟一時讓他難以站起來。比起疼痛,更讓他感到絕望的是屈辱和不甘——
真的要死在這了嗎?
我不甘心啊,一群手下敗將,怎麽略施小計就把我逼到了這份田地。
遠處的陸遜看見那個始終在魏軍陣中屹立不倒的恐怖男人居然以這樣的方式摔在地上,也不由得一陣錯愕,
他第一反應是曹休在用計,可看到一群魏軍紛紛圍上去,七手八腳想要拉起自己的主帥,他才意識到曹休已經用盡了力氣。
蒼天助我,這赫赫戰功就在眼前!
他不顧臉上傷口撕扯著的劇痛,高聲呼喚道:“曹賊已敗,與我取他的首級來!”
“殺!”
已經奮戰一夜的吳軍終於看到了勝利的曙光,他們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群,朝曹休滾滾撲來,曹休的親兵站成一個圈,死死護衛著主帥最後的尊嚴。
嗖!
一支飛箭穿透初夏清涼的空氣,筆直筆直衝著衝鋒在前的陸遜飛來,
陸遜眼疾手快,他一個機靈揮刀格擋,當的一聲把飛箭劈成兩段。
“有援兵?”
他第一個念頭是曹丕的援兵已經殺來了,可他明明安排了大量的哨探,只要有敵人從北方過來,肯定瞞不過他的眼睛。
那……
他的瞳孔突然放大,只見在遠處,一面大旗正緩緩展開,大旗之下,一群黑壓壓的士兵正踏著整齊劃一的腳步滾滾而來,
這麽多人行走,居然宛如一人,腳踩地面的隆隆作響震得吳軍眾將一陣心悸,不只是陸遜,許多吳將的下意識感覺到了一陣絕望——
他們以逸待勞攻擊魏軍,這次也終於感受到了被人以逸待勞攻擊的痛苦。
大旗上濃墨寫著一個“漢”字,在大量的步兵前方奔騰著十幾匹戰馬,衝在最前面兩人一個手上持弓,另一個緊握雙刀,雖然看不清面容,卻真實像一雙精壯地拳頭破風而來,狠狠打在陸遜的臉上。
“背嵬軍列陣!”
一個女子的清嘯打破了戰場暫時的寧靜,躺在地上的曹休哈哈大笑,他費力的坐起身子,晃晃悠悠朝著背嵬軍來的方向爬過去。
“是背嵬軍,是趙昊的背嵬軍,哈哈哈哈,老子寧死,也不死在你們吳狗的手上!”
陸遜感覺到豆大的汗珠一點點落下,他一開始猜不到臨湘侯到底是如何謀劃,為何用自己的弱旅去包圍曹休的雄師,
在曹休潰圍時,他還以為是步騭謀劃不當,才被人找到了破綻,可見到趙昊的瞬間,他一切終於了然。
原來如此啊,果然他們還是都不信任我,怪不得吳王明知大戰緊急也沒再派援兵來,想來他們現在已經集中力量開始攻打合肥了!
想到這,陸遜胸中燃起一股複雜的情緒,他痛苦地捂住胸口,感覺呼吸都有點愈發困難了。
我陸議……不,陸遜,一直忠心耿耿,我才是為了吳國竭盡心力的那個人,為什麽你們每個人都不信任我!
“愣著幹什麽,趙昊又不是來救曹休的,給我殺!”
吳軍看到突然出現的漢軍時,已經陷入了慌亂,而陸遜脫口而出的“趙昊”更是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陣恐慌。
趙昊,這個人就是趙昊嗎?
那個在夏口大敗一眾名將,還擊殺周泰的趙昊?
“對面的吳軍兄弟,我們背嵬軍是封臨湘侯之命來支援你們的,
這裡已經不需要你們廝殺,都退回去吧!”
趙昊的聲音依舊帶著一股懶洋洋的感覺。
他昨夜睡的正香,突然接到曹休的求救,一陣荒謬的感覺湧上心頭——
曹休居然會投降,而且指名隻朝自己投降?嘿,當我是傻的嗎,連二桃殺三士這種簡單的計策都看不出?
曹休派來的親兵伏在地上不停地磕頭,哭求連連,見趙昊不為所動,那個親兵咬牙道:“文烈將軍待我有大恩,這次南下也多受我蠱惑,
文烈將軍願死,但不願死在宵小之手,將軍若成全文烈將軍,某願肝腦塗地,為冠軍侯做牛做馬,做冠軍侯家奴!”
這特麽搞笑的,想給老子做家奴的人太多了,還多你一個?
趙昊剛想拒絕,眼中的圖鑒突然起了反應,那個親兵的資料呼啦啦一長串列在趙昊的面前,讓趙昊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石苞,字仲容,南@皮人,鄧艾的好友,魏國的重要將領,西晉的開國功臣,歷任大司馬、侍中、司徒。
是巨富石崇的父親。
啥?
什麽曹魏大將之類的,趙昊完全沒有聽過,但是石崇他可是從小就非常崇拜。
那可是用蠟燭點火做飯的狗大戶,真的是人類偶像,天下奇才,沒想到這個小兵居然是他爹,而且從圖鑒的描述來看,他能做很大的官,還真有幾分本事。
“你叫石苞?”
石苞一愣,詫異道:“冠軍侯如何知道末將的賤名?”
趙昊哼哼一聲,道:“是全知全能的神告訴我的,你小子能言會道,又忠心耿耿,倒是有幾分才氣。
曹休此人做了什麽,值得你對他如此忠心不二?”
石苞咬牙道:“我本事縣中小吏,雖有薄名,可朝中無人,求做一縣之長而不可得,
後我窮困,當市賣鐵,被文烈將軍看中,引為親兵,
末將地位低賤,文烈將軍卻視末將為手足。
末將當年與鄧艾有舊,這次一力鼓動將軍南下,才讓將軍陷入重圍之中,若是將軍死於宵小之手,末將……末將粉身碎骨也難以償還一二啊!”
唔,跟圖鑒說的不一樣啊。
圖鑒上的石苞應該和曹休沒什麽交情,可因為趙昊這隻毒蝴蝶的翅膀閃了閃,這個位面所有人的命運居然發生了這樣有趣的轉折,
這讓趙昊心中起了一點別樣的念頭。
看來這命運也不是牢不可破,石苞啊石苞,好,我就收下你了。
“好,看在你忠心耿耿的份上,我就收下你,不過你做親兵可惜了,如果有意,給我先做個先鋒吧!”
石苞萬萬沒想到趙昊居然這樣器重他,趕緊連連叩首,一時不知道該不該回應趙昊的要求。
……
陸遜奮戰一夜,好不容易就能抓到曹休,趙昊居然橫插一杠,讓他滾蛋,他心中大為光火,大步上前道:
“末將陸遜,見過冠軍侯。
賊軍已陷入我軍重圍之中,不勞冠軍侯勞神費力了。”
這就是陸遜啊……趙昊一陣唏噓。
這個後世鼎鼎大名的東吳擎天柱因為他的出現在現在還籍籍無名,甚至還在為求得孫權的信任,衝鋒在隊伍的最前方。
鮮血全然遮擋了他本來應該十分英俊的面孔,棱角分明的五官也因為心內強壓的憤怒而變得有些猙獰,他毫不畏懼趙昊的目光,勇敢地抬起頭來,
那一瞬間還真的是意氣風發,怪不得孫尚香一直對他念念不忘。
趙昊歎了口氣,隨即溫然一笑。
“去去去,上官做事呢,你這個微末小官不要插嘴。”
在陸遜難以置信的目光注視下,趙昊緩緩驅馬向前,衝曹休一拱手:
“文烈將軍,久仰了。”
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的曹休看著趙昊,也不禁憨笑一聲,他在親兵的攙扶下費力地站起來,朝趙昊慢慢行了一禮。
“魏征東大將軍、揚州刺史、安陽鄉侯曹休,願降!”
曹休是重要的籌碼,價值猶在夏侯尚之上,他手上的大軍也都是一等一的精銳,幾乎能再組織一支背嵬軍。
趙昊下馬扶起曹休,連看都不看陸遜一眼,陸遜再也抑製不住心頭的怒火,高聲喝道:“冠軍侯休要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要不是老子率軍突襲斬了臧霸、朱靈,哪有你以逸待勞的機會?”趙昊不屑地瞥了陸遜一眼,“往遠了說,這次伏擊的整體戰術也是我制定的,你若是不信,可以盡管去問吳主和臨湘侯。”
什麽?!
陸遜頓時呆若木雞。
他本以為這是步騭的一手謀劃,原來又是出於趙昊之策,這小子……東吳和他合作,簡直是與虎謀皮,將來必受其害!
趙昊知道事情不能做的太過,孫劉聯盟這對塑料兄弟還有互相利用的價值,這次步騭給他面子, 他自然也不能讓步騭下不來台。
在出發救援曹休之前,他就已經和步騭達成協議,曹休和他的親兵近兩萬人為背嵬軍的俘虜,以做背嵬軍出兵助戰的獎勵,剩下的幾萬魏軍,包括潰散的魏軍都由步騭處理,能抓到多少看他步騭的本事。
畢竟冷兵器時代,除了趙括這種天才,還是很難把部隊弄得全軍覆沒,曹休這七萬大軍真正戰死沙場的也只有一萬出頭。
能快速結束戰鬥,又能壯大自己的勢力,步騭哪有不同意的道理,何況趙昊還主動表示將立刻歸還蘄春、江夏,並繼續保持和步騭的私人友誼——
這簡直是一力將步家推做一流門閥之舉,為了這個,犧牲一下陸遜也沒什麽了。
“冠軍侯!”
趙昊臨走之前,陸遜咬咬牙,大步上前,毫不畏懼仰頭注視著馬上全副武裝的趙昊。
“冠軍侯,你此戰大勝,之後就要北伐了吧?”
“必然。”
“等消滅了曹魏,我東吳也沒有存在的必要,想必將來,咱們還有在戰場見面的機會。”
趙昊微笑道:“那就是後話,之前在夏口,在下頗得陸兄照顧,若是將來戰場有機會,還請陸兄手下留情了。”
陸遜的臉色大變。
媽的,這貨這時候還想著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