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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載》第43章 江門竇氏鬥爭記
  竇琳琅松了一口氣。

  “你只要回信一封,蓋上九曲關總鎮的大印,再蓋上吾父送你的個人私印。”

  林祈年不確定地問:“就這麽簡單,只要一封信?”

  “對,父親只要你的信,還有你的誠意。”

  他抬起頭想了想,轉身背朝她說道:“禮物你拿回去吧,這封信太重,我寫不動。”

  “為什麽?”

  竇琳琅紅唇微微張開,晶瑩的眸子裡滿是疑惑,那種失落感仿佛是百萬字精心打磨的稿子被編輯拒絕了一般。

  林祈年正考慮措辭,外面飄進了傳令兵的喊聲:“報!”

  一名親兵跑到議事廳門口,跪地稟報:“稟報將軍,新任監軍卞常勝已到城門外。”

  竇琳琅的微紅的臉龐瞬間變白,和坐在席上的崔召陵交換了眼神。

  崔召陵的臉色更加斑白,連同嘴唇似乎也變了顏色。

  林祈年沒好氣地擺手:“他來了就自己進來唄,難道還讓我用八抬大轎去抬他?”

  崔召陵心中一下子平衡了好多,原來這林祈年是個混不吝,誰的面子也不給。

  他突然又感覺不妙,能用這種口氣說話,必然是相當熟識的人,難道說這姓林的已經是江門中人?

  林祈年見那親兵還在門口,便手指著帳下一名校尉說道:“那個,劉玉,你出去迎接一下。”

  “不是,將軍。”親兵紅著臉解釋:“卞公公帶著皇上的旨意和封賞來的,您得親自下去接旨。”

  林祈年輕哼了一聲,這事情總是往一塊兒聚。

  “走著。”

  轉瞬間議事廳裡走了個空蕩蕩,竇琳琅看了崔召陵一眼,輕歎了口氣。

  既然來了聖旨,他們也不能避退,隻好跟在九曲關眾將的身後出去迎接。

  ……

  城門外卞常勝騎在棗紅大馬上,穿著絳色魚燕服,頭戴翅冠威風凜凜。他的身後是皇家儀仗,所有封賞物件兒都在馬車上,以黃綢覆蓋。

  林祈年領著眾人跪倒在城門口,竇琳琅和崔召陵在隊伍末位,兩人心事重重。

  “九曲關總鎮林祈年接旨!”

  卞公公將手中聖旨展開,對著念道:“上諭,九曲關總鎮林祈年,收復九曲雄關,克敵製勝,朕心甚慰,擢升為五品懷遠將軍,兼任九曲關總鎮,賞賜金五百兩,錦緞千匹,欽此。”

  林祈年低頭撇了撇嘴,不過是加了個懷遠將軍的虛銜,朝廷的封賞質量太次。

  “末將謝主隆恩。”

  林祈年跪叩之後,卞常勝翻身下馬,把聖旨遞到了他手上。

  他剛準備站起,卞常勝又嘿了一聲:“別著急起來,這兒還有太師聖公的賞賜呢。”

  卞常勝展開一個燙金紅綢的本子,湊近念道:“祈年真乃虎將也,吾老懷寬慰,汝能鎮守雄關,為我大周抵擋虎狼強陳,吾在雲都自可心安。念你九曲兵馬初創,兵備殘缺,吾特命兵部武備司打造柘木鐵戟五百杆,以壯汝軍陣,揚吾軍威。”

  這信的口氣完全像一個長輩給家中小輩說的話,林祈年聽了極不舒服。

  “太師還有一句話,要咱帶給你。缺少兵器鎧甲,可以向朝廷,向他提及。怎麽能從自己人手裡打秋風?扣你半年俸祿略施懲戒,以後切記不可再犯。”

  “末將知道了。”

  林祈年從地上站起,卞常勝笑著朝他拱手:“恭喜啊,林將軍,剛當總鎮就打了一個勝仗,連太師都嘉獎你,真是羨煞旁人。

”  林祈年淡漠地嗯了一聲,伸手攬住了卞常勝的肩膀:“聽說,你要來給我當監軍?”

  這話問得陰陽怪氣,卞常勝聽的後背一陣酥涼。

  “你以為咱家願意啊,這是太師的意思。”

  這是卞公公的大實話,他最不願意打交道的人,就是林祈年。

  這些年他在邊軍各衛、各關都當過監軍,共事過的將軍也有十幾人。這林祈年一遇就知道不是省油的燈,日後少不得一番受氣計較。不過他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把自己當成顆銅豌豆,跟這貨死磕。

  林祈年一聽這話,用手在卞常勝的肩膀上猛拍了兩下,震得他肩骨發麻。

  “既然來了九曲關,那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這人脾氣不好,你多擔待。”

  卞常勝身後還跟著江府客卿和十幾名策玄衛親兵,聽到這威脅意味很重的話,都繃緊了臉手按刀柄,有兩人已經將刀鋒抽出三寸。

  跟武夫見面一言不合就是劍拔弩張,不過他們還嫩了點兒,既沒有拔劍,也沒有弩可張。倒是城牆上數百名兵丁紛紛張開了角弓,把箭枝搭上了弓弦。

  卞公公張大了嘴巴臉色泛白,他突然意識到,九曲關的軍隊和朝廷的邊軍是不一樣的。這是林祈年私募組建的隊伍。

  從元嘉六年六月到元嘉六年十一月,林祈年就已經把這支隊伍完全刻上來自己的烙印。雖然在這列國紛爭的亂世中,貴族私軍和皇帝武裝一直並列存在,但這家夥不是貴族。

  卞公公認為,他必須得把這一幕稟告給乾爹。

  ……

  “別衝動,大家都是一家人,林將軍說的對。”

  卞公公連忙回頭朝客卿和策玄衛揮手:“你們不可造次!”

  客卿和親兵們早已把武器攥濕了,被上百把強弓對準的感覺如踩刀尖,只要林祈年一揮手,保管把他們都串成刺蝟。

  他們連忙松開刀柄,後退兩步。

  林祈年的臉色也好轉了三分,對著城牆上一揮手,兵卒們自動將弓弩收了回去。

  躲在眾人後面的竇琳琅、崔召陵二人暗暗心驚。來之前他們預想到了兩種結果,不是林祈年倒向閹黨,就是倒向他們雲都舊貴。但萬萬沒想到還有第三種結果,那就是林祈年心懷異志。

  這是竇琳琅心中的預感,當她拾階而上看見他的眼睛時,那雙眸子是清亮透澈的,卻仿佛離得很遙遠,遙遠到能夠俯視到地上的獵物,所以裡面透出來的,是執著殘忍的光。

  擁有這樣一雙眼睛的人,是不甘心做一個小小的總鎮的,也不會屈就在江太師或他父親的門下做鷹犬。

  林祈年已經攬著卞常勝的肩膀走向城門,他也不管這位卞太監是否反感,正常人都不喜歡別人這樣硬摟著,顯得好像很弱勢。

  卞常勝突然停住了腳步,他看見了站在道旁的竇琳琅和崔召陵,抖開林祈年的手站直了身體,氣勢也壯了起來。

  “竇家的丫頭?崔家的小子?你們兩個……”

  卞公公突然明白過來,歪起嘴角冷聲道:“你們這些竇氏的蒼蠅,聞到臭味兒就想往上趴?這九曲關,這鳳西郡,還能容得了你們來染指?”

  崔召陵的身子矮了半截,沒敢吱聲,倒是竇琳琅有將門虎女的威風,冷臉怒懟了回去:“我們是蒼蠅,卞公公是什麽,屎殼郎嗎?”

  “你這丫頭倒是伶牙俐齒,凶得很呐,怕是將來沒有男人敢娶你!”

  林祈年猛地一抖身後的狼毛披風,站在了兩人之間,伸出手指頭指著他們倆:“竇氏是蒼蠅,江門是屎殼郎,你們把我這九曲關上萬將士,當成了一坨屎?“

  林祈年說話帶節奏,他們哪能受得了這個,沒看見周圍的將軍和兵卒們臉色都泛青了嗎?

  卞公公慌忙拱手致歉:“咱家不是這個意思,林將軍,還有將士們都別誤會。”

  竇琳琅是女子,也不願意失了自己的氣度,卻只是抬手抱拳,什麽也沒說。

  “想賠禮的話,就帶點兒誠意,大家一塊兒回去,再喝兩碗。”

  林祈年張開雙臂想來個虛懷若谷,擁抱泯恩仇,右手摟住了卞常勝肩膀,左手卻無處安放,竇琳琅閃身半步避開。

  他閃電般伸到自己頭頂,撓了撓發釵。

  竇琳琅雙手縮進袖子裡,朝林祈年拱手:“將軍公務繁忙,琳琅叨擾多時,告辭。”

  她這話是對林祈年說的,卻把余光瞟向卞常勝。

  卞公公眼睛死盯著一處,顯然是動腦子沒繞出來。

  “那五件禮物,還請將軍收下,全是心意相贈,不求……。”

  林祈年抬手笑了笑:“竇將軍的禮物太貴重了,祈年不敢照單全收,不收但怕駁了竇公面子,我只收兩樣, 那印信和玉扳指不錯,暫且留在身邊。”

  林祈年又拍著卞常勝的肩膀說:“卞公公先到議事廳,等我送走了客人,再來與你敘舊。”

  卞常勝特想留下來,探一下林祈年和竇氏有什麽勾連,但他在場人家肯定不會說明話,想了想還是不要討這個嫌。

  林祈年讓周處機把兩個匣子收好,拱手向竇琳琅拜別:“代我向武安公問好,再會。”

  竇琳琅沒有再向林祈年提投靠的事情,但她的表情也不是很失望,心裡似乎有了底。

  崔召陵倒是渾噩不知,神情焦急,隻盼迅速脫離此地。

  兩人帶著下人從山道間原路返回,崔召陵感覺竇琳琅變得比來時更沉默,主動開口問:

  “此番前來招攬林祈年沒有成功,不知回去後竇公如何應對?”

  竇琳琅沒有說話,隻盯著崔陵召的臉看了半天,突然問他:“崔公子,你對這林祈年,有什麽評價?”

  崔召陵早已有了直觀印象,便信口說道:“此人腹內草莽,狂妄自大,雖然在帶兵上有一套,但終究是個武夫。”

  竇琳琅擠出一絲笑,倒讓崔召陵看得愣神,能看到她笑還真的不容易。

  “你就只看到他的狂妄自大?”

  “不然呢,哦,此人品行也有些問題。”在竇琳琅面前,崔召陵還沒臉皮說出好色這兩個字。

  竇琳琅低下頭,她本來有些話不吐不快,現在沒有必要和崔召陵說了。

  “回到雲都,安心做你的詩文罷。”

  “琳琅,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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