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祈年率隊離開鹿鳴山大營時,史江還在繞著營地跑圈,直跑得氣喘籲籲汗流浹背,最後還是親兵把氣喘如牛的他從地上拽起來。
這家夥歇息了良久,才用毛巾擦拭頭上汗水,一面指著周圍兵卒狠狠地訓斥道:“你們這些混蛋,平時懈怠值守,害得老子受罰!凡是今日在哨塔上值守的人,都給我輪換負甲奔跑,每人十圈,誰要是不服氣,就來找本將軍!”
眾軍士雙腿頓時打起冷戰,史將軍才跑了五圈就跑成了這個鳥樣兒,他們若跑十圈,還不把腿給跑廢了?
九曲關內關城門大開,宋橫、周處機、管崇豹,趙獨等將領列隊在關門外等待,他們遠遠看見披著鐵扎甲的林祈年騎馬緩緩而來,周處機帶頭抱拳說道:“九曲關眾將喜迎主公歸來!”
眾人齊聲拱手:“九曲關眾將喜迎主公歸來!”
林祈年下馬,走到周處機面前,拍拍他的肩膀說道:“老周守在外關,直面陳兵,功不可沒,辛苦了。”
周處機低頭抱拳:“不敢談辛苦,將軍滯留雲都,我等擔憂不已。”
他又走到宋橫面前,看著宋橫清臒的面龐,笑著說道:“老宋,黑了,也瘦了。”
這話讓宋橫激動不已,臉色微微漲紅,慨然說道:“主公能回來帶領我們,宋橫寧願再瘦十斤。”
管崇豹的身上還背著強弓,林祈年拍著他的肩膀說:“崇豹,射藝有沒有退步,今晚我設宴與諸位一醉方休,你要多喝點。”
管崇豹肅容露出笑意,拱手道:“主公,酒宴已準備好了,但等主公吩咐。”
他最後走到獨眼面前,趙獨站得筆直,獨眼通紅地看著主公,林祈年看著他空空的袖管,心中難以平複,點點頭說道:“獨眼,繼續給我當牙門將軍。”
林祈年一揮手,眾人跟著他走進城關,沿著石階來到城樓上的議事廳中。
軍中的漢子們早已準備好了酒肉,林祈年落座在主位上,其余人分座兩旁,對於座次的排序,他讓容晏位於左上首,風臨江和姚子政依次居下。以婢女自居的卓依主動站在林的身後。這邊兒是宋橫居右上首,周處機和管崇豹依次排列,趙獨準備端著酒壇伺候酒席。
林祈年對趙獨擺擺手說:“獨眼,你也落座,這種倒酒的事情不用你來做。”
他回頭看了卓依一眼,說:“卓依,你負責倒酒。”
卓依微微躬身答話:“是。”
卓依姑娘穿得比較樸素,裡面穿著齊胸襦裙,外面披著青色褙子,雖然不施粉黛,依然難掩她姿容秀麗。她吃力地抱著酒壇,穿梭在案幾之間,將每位客卿與將軍的酒碗倒滿,最後給林祈年倒滿酒後,側立在他的身後。
林祈年抬手指著板正儒雅的風臨江和相貌不堪的姚子政對眾人說道:“這位風臨江先生大家應該見過罷,他現在是本將軍的客卿謀士。還有這位姚先生,也是本將軍的謀士。”
對面的將軍們同時端起酒杯,隔空向兩人敬酒,隨後眾人齊齊端起酒碗,高舉起來一飲而盡。
眾人飲酒至半酣,相互之間也熱絡了起來,將軍們向兩位謀士頻頻舉杯。林祈年斜依著屏風架,看著眼前這一切,神情也有些淡然。
他突然坐正身體,把酒碗嘩啦一聲扔到了案幾上,四處敬酒的宋橫周處機頓時安靜下來,訝異地望著台上喜怒難辨的主公。姚子政和風臨江相互對視了一眼,屏聲靜氣等待下文,倒是容晏脊背挺直安靜地坐著,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麽。
“趁著大家夥高興,我要說一件事情。這是公事,按理不應該在這種場合中提起,這此事更關乎你我兄弟的身家前途,算是半公半私。”
眾人豎起了耳朵,等待林祈年接著往下宣布。
林祈年卻對站在門口的兩名親兵招手道:“你們兩個上來,把我的案幾往旁邊挪一下,把容晏將軍的案幾端上來。”
他這話一吐,容晏連忙拒絕:“主公,萬萬不可如此。”
林祈年不由分說下令:“立即行動。”
兩名親兵不敢違命,連忙走上來,把林祈年的案幾往左側挪動。林祈年卻瞪眼揮手道:“往右挪!”
這下眾人不能淡定了,天下間無論是酒席,還是朝堂佔位,都是以左為尊,右位次之,主公怎麽會突然把容世子抬高到平起平坐的地步,甚至還要屈居為右。
容晏低側著頭,很是尷尬,又抬頭無奈何地說道:“祈年,你這是何意。”
兩名親兵已經把他面前的案幾抬到了上方,林祈年提著蒲團挪了挪位置,伸手對容晏邀請道:“容晏,上來坐。”
他的話語十分生硬,是命令的口吻,容晏這才安下心來,若是林祈年好言好語,他是萬萬不能答應的。
容晏提著蒲團坐到了他身邊,手中捧著酒碗低聲問:“酒席半酣,你突然搞什麽么蛾子。”
“不要說話,且聽我安排。”
林祈年面朝眾人,武將們對於九曲關兵力一分為二的事情還不知情,眾人疑惑不解且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以為將軍要退位讓賢。姚子政和風臨江兩人倒是安之若素,他們對此事早有耳聞,而且對林祈年的雷厲風行頗為讚同。
“從今天起,九曲軍中會議或宴飲,都要按這個方式來排。現在我正式宣布,朝廷已降下聖旨,將九曲關眾軍一分為二,一半組建新的左毅衛,由容晏將軍擔任左毅衛先鋒。另一半仍由我帶領,仍領九曲關總鎮。”
他此言一出,無疑是在眾人中扔出一個大炸彈,引起了軒然大波,突然間要分家,這任誰能接受得了!
宋橫一拍案幾站了起來,弓腰雙手作揖說話:“主公,萬萬不可,這是朝廷想要分化瓦解我們!一旦分家,我們九曲軍不能同心同德,必然受製於人。”
林祈年朝宋橫揮手說道:“你坐下,一分為二,這是朝廷旨意,我們不能違抗。 就算朝廷派遣外人來分我的兵,我也不能拒絕。不過現在還好。”
他借著酒意輕托著容晏的肩膀,感慨道:“容晏是我的兄弟,也是我的師弟,更是與我們一同創建了曲門一脈兵馬,我不相信他,我還能相信誰?”
林祈年已經把話說到這裡,容晏再次感動,他必須要說兩句話來表明心意,好讓軍中這些高層都知曉。
他端起酒碗從蒲團上站起來說道:“各位兄弟,容晏我才能不顯,卻能得祈年信任。朝廷明令我們分家,這也是不得以為之。但我要把話說開,說得敞亮,分家只是權且之計,明面上我們是兩支,但私下裡仍然是一支!你們可以稱呼我為先鋒將軍,但不論誰走誰留,都要稱呼林祈年為主公!”
“為了應付朝廷,我們表面是兩個領頭,但我們曲門一系,只能令出一門,無論何時,我們都當以林將軍為尊!”
“我容晏在這裡以此酒立誓,今天這番話,無論在任何時候都不會違背,若有失言,管教我身首異處!”
他仰頭把酒灌了下去,放下酒碗再望眾人時,各位將軍都已把酒碗端起,目光中流露出敬佩之色。
姚子政坐在下首暗自感慨,此情此景不知是不是兩人聯手表演,不過林祈年搞這一手真是漂亮。任何事情都怕把話給敞開了說,一旦敞開,所有的猜疑都不複存在。
閹黨企圖分化林祈年一脈,但這位林將軍,還有容晏將軍,只在酒席上談笑一瞬間,就將這陽謀給徹底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