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祈年望著眼前團縮在一起的山匪們,神情淡然地說道:“卞監軍,你立刻向朝廷匯報,左慎宗,魏源等二人策動麾下兵卒三十多人,企圖破壞朝廷的招安大計,意圖謀反,已被曲門衛統領林祈年識破並且誅殺。”
林祈年說話的聲音殘酷而且寒冷,聽得卞常勝汗毛直豎。
容晏站在一邊同時說道:“不,應該加上左毅衛先鋒容晏,……魏源、左慎宗破壞招安大計,意圖謀反,已被左毅衛先鋒容晏和曲門衛統領林祈年識破誅殺。”
卞常勝默然點頭,他知道這事無法改變了,招安勢在必行,所以魏源、左慎宗死得應該,只是他本想在樊岐和林祈年一夥之間左右搖擺,可沒想到無緣無故竟然被迫和這兩人站在了一起,走到了樊岐的對立面。
姓樊的那混蛋是睚眥必報的,絕不會原諒得罪他的人,所以他不得不和林祈年和容晏抱成團,預防樊岐日後的報復。
林祈年拍了拍卞常勝的肩膀說:“你放心,我們對太師的忠誠度不會變,只是那樊岐日後必須除掉,監軍大人如今已不方便回到雲都,就留在鳳西,我們合力將鳳西地區營造成鐵桶一塊,這樣對抗樊岐也越發實力充足。”
他說完這番話,立刻對余增桑大聲說道:“余增桑!”
余增桑很自然地進入了新的身份中,立刻單膝跪地,抱拳說道:“末將在!”
“立刻帶你麾下所部,攜帶山上的糧食輜重,行軍三百裡,前往曲門地區駐守!”
“遵命!”
他說完轉身領著眾人往山上走去。
……
一騎快馬從朱雀街旁邊的寬巷中穿過,來到了雲華台的漢白玉牌坊前,信使翻身下馬,走進門內,交給了值守在門房的總管。總管不敢怠慢,連忙打發小廝連奔帶跑,沿著台階往後山上而去,把信送進了整個雲都的製高點——雲華台乘雲閣中。
穆尚先生手握書信站在江太師的臥榻幾丈外,身體站得筆直,如青松巍然不動,他眼睛盯了躺在榻上的白發老人一會兒,才閉上眼養足精神。
午睡的江太師悠悠醒轉,翻身看到穆先生站在地上,連忙支撐著手肘坐起來,歉疚地笑著說道:“老了,總是睡過頭,真怕一旦睡過去,就永遠醒不過來了。”
隨即他拍了拍自己的腦殼,笑道:“哎呀,你怎麽站著,吾不是說過了嗎,來了就隨便坐,是不是這幫子奴婢沒有眼色,竟然不知道給你搬把椅子!”
站在內堂兩側的婢女和內侍驚慌失措地跪倒在地,仿佛是大難臨頭。
穆先生淡定地笑笑:“啟稟聖公,不是他們的錯,本來他們要給我般凳子的,但我腰背有舊疾,不能久坐,所以就想著能站會兒。聖公你看,這不就是繡墩麽。”
江耿忠呵然一笑,輕拂著手坐了起來,招手讓穆尚坐得離他近一些,眯著眼睛問道:“是鳳西來信了麽。”
穆尚含笑點了點頭說:“是的,卞公公的信。”
江耿忠隨即哼笑:“這個常勝腦子糊塗的很,他寫的信通常都不能信,真是讓人腦殼疼。”
“可是,這次,我們不得不信。”穆尚的聲音很篤定。
江耿忠驟然皺起眉頭,沉聲說道:“把信給我。”
穆尚雙手將信件遞了過去,江耿忠伸手接過,細細瀏覽了一遍,將紙張重重地拍在了繡塌前的案幾上。
“好個林祈年、容晏!好個樊岐!想不到在我的眼皮底下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他們當我是瞎子聾子麽!”
穆尚默默消化著信中的內容,心中早已籌措好了說辭:“樊岐還是沉不住氣,他太著急給自己的弟弟報仇了。”
江耿忠放聲怒喝:“他終究還是自私自利,隻想著自己的家仇!從來不想朝廷,更不想江門大局,甚至不為我這個孤老頭子著想!”
江耿忠如此發脾氣還很少,整個乘雲閣內的婢女侍從們瑟瑟發抖,唯恐主人的怒火突然降臨到自己的身上。穆尚卻安定下來,說話也大膽了許多:“樊岐派麾下左慎宗和魏源去鳳西的時候,屬下就知道他有私心,不過這二人他用的不得體,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他們不是林祈年的對手。與大局無關緊要,所以屬下就不去理會。”
果然對江耿忠最了解的還是穆尚,這位閹人怒火最旺盛的時候,心中的怒則沒有多少,可江耿忠真正發怒的時候,絕不會如此歇斯底裡。但真正到了那個時候,才是這個老閹人最恐怖的時候。
江太師盤膝坐定,把怒火給按耐下來,有些後悔地歎氣說道:“這個林祈年,吾就不該留著他,到如今,這個後生給我的感覺依然是最不安的,他手段硬,心腸也硬,竟然把樊岐派去的一千人全部折損在鳳西,這是要跟樊岐結下死仇啊。”
穆尚頷首點頭微笑道:“聖公不妨換個思路去看,這是不是林祈年要躋身進我江門的另一種方式?”
“哦?此話怎講?”
穆尚微笑著給卞常勝解釋道:“林祈年此舉有二,一,不惜與樊岐結怨,也要把卞常勝綁到他的船上。這是要讓卞常勝做他的內應,發展他在江門內的勢力, 第二,江門中的將領集體排外,一般人是無法躋身入內的。林祈年反其道而行之,他得罪了樊岐,就等於得罪了江門大部分的將領。聖公若要用他,也就等於把他當做了江門的另一派。”
江耿忠神態安詳地點了點頭,面色也逐漸恢復到正常。
“但是也要提防他,要防止他坐大,左毅衛必須成為朝廷的軍隊,不得再讓其對左毅衛擁有影響力。還有更重要的一點……”
江耿忠突然睜圓了眼睛,等待穆尚的下文。
“如今林祈年在鳳西乃至九曲的地位愈發穩固,這對於竇黨來說,便是塊可口的香餑餑,他無法拉攏我們江門的其他將領,但是肯定要對林祈年拋出誘餌。所以,絕對不允許他對林祈年施加任何影響。”
江太師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緩緩地靠在屏風上,那柔軟的刺繡絲絹被他的脊背拱得變形,好好的一幅滄月湖煙雨圖,變成了怪狀的景致。
他望著閣頂上的藻井,喃喃地張開了嘴巴:“不知不覺,讓其坐大了,這是好事,還是壞事?這個姓林的小子,讓我的心裡很不舒服,如果有機會,還是把他給消失掉的好,但是,要從哪兒找這樣的機會,這種人簡直比泥鰍還要滑。”
穆尚輕松地笑道:“聖公無需擔心,林祈年所依仗者,不過九曲關的兩三萬人馬。那九曲關乃是險地,只要有一場外戰,便可將其消耗得七七八八。屆時他沒有任何憑仗,就像是無根的浮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