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外關陳樓陰暗的議事廳中坐滿了大小將領。墨跡先生作為造作大匠也在其中有一席之地,他進城後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吩咐眾人去尋找周軍的爆炸利器,可惜周軍撤得很徹底,沒有給他留下丁點兒蛛絲馬跡。
大將軍石破虜已經無心考慮周軍利器的事情,擺在他面前的是一道極難選擇的題目,面對周軍堪稱天塹壁壘的無死角防守,他想不到任何破解的方法。但若是把這題目擺在眾人的面前,恐怕唯一的出路就是撤軍。
可潑天的軍功和封侯願望實在是太誘人了,錯過了這一次,皇帝還會把這攻周的重擔放在他的肩膀上麽?肯定是不會的。
如今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豁出一切往前進攻,只要全軍一股作氣,利用攻城器械攻破內關,他就能獲得最後的勝利。
可憐石破虜到現在都沒想明白,得到手的外關其實是林祈年故意留給他的一個牽絆,讓他有了嘗試的底氣,讓他產生明知前面是陷阱,也要往下跳的勇氣。
走到這個地步,他也只能寄希望他麾下的軍隊有著一往無前的勇氣和毅力。
想到這裡,石大將軍長立而起,把心底裡的那些頹喪氣息壓下去,面帶笑容朝著眾人說道:“今日暫時休整一天,命令輔兵和工匠繼續拆除城門,給攻城器械鑿出一條通路來。明日全軍進發,進攻九曲關內關。”
下方的眾將們站起來齊聲應喏,但其中卻有幾個聲音帶著遲疑,這是不和諧因素,石破虜皺了皺眉頭本不想說什麽,但其中一名小將卻出聲說道:“大將軍,不可輕易進攻。”
石破虜皺眉瞪視著這名將領,此人正是葛松。
大將軍石破虜不給葛松以任何反駁的機會,沉聲說道:“我意已決,任何人不得勸阻。”
葛松還想再說話,但這眾人都在的場合裡,大將軍的顏面不能不顧及,他隻好悻悻地收住了話頭。
等眾人都離去,石破虜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揉著眉頭陷入了矛盾與愁緒之中,他的內心依然在做激烈的鬥爭,三軍將士的性命都握在自己的手中,為了前途渺茫的勝利真的值得嗎?他真能攻破九曲關嗎?
葛松去而複返,半跪在門口稟報道:“大將軍,末將葛松求見大將軍。”
石破虜惱火也擺了擺手:“不見,退下。”
葛松偏偏有直言的執拗和勇氣,推開阻攔的親兵上前說道:“大將軍,請容我說幾句話。”
石破虜冷冷地一笑,擺手讓親兵下去,問道:“你有什麽話,說吧。”
葛松轉身指向朝嶺南的方向問石破虜:“大將軍可看見了兩山懸崖之上的棧道?”
石破虜冷哼一聲:“我當然看見了。”
“既然大將軍知道敵人能把棧道修建在半山腰,也知道他們就能將工事修建在山頂上,大將軍執意要催動軍隊前進,當數萬將士受阻於內關之下的時候,一旦敵方從兩邊的懸崖上向下進攻,我們的數萬士兵也將死無葬身之地。”
石破虜冷冷一笑,笑容很是陰鬱,他伸出兩根手指指著葛松喝道:“住口!”
“兩山之上有棧道說明什麽!山頂上就算有工事又能如何,我手中有二十萬大軍,只要攻下九曲關內關,這些山頂上的工事,也都將為我所有,周國的北大門就會被我奪在手中!休要亂我軍心!”
葛松沒有想到,石破虜明明已經料到了敵人會在山頂上部署兵力,他竟然還要執意進攻,這不是把整個大軍往虎口裡送嗎,他憑什麽以為自己可以在這十裡懸崖山道間攻破周國經營已久的九曲關。
他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幾分:“大將軍此舉是要將我大周數萬將士置於死地。”
石破虜頓時也火了,拍著案幾大吼道:“大膽,竟敢亂我軍心,來人給我推出去……!”
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咬咬牙說道:“給我杖打一百軍棍,扒了他的鎧甲,免去他的將軍,永不起用!”
兩名親兵前來,要把葛松架出去,葛將軍哼了一聲:“無需你們動手,我自己會走。”
外關內的校場上,兩根木樁豎立著,葛松的雙手被綁在木柱上,身後兩名行刑士兵揮杖擊打著葛松的脊背,血水從他的脊背上濺落下來。
葛松也算得上好漢一枚,硬生生地挨了一百軍棍,竟然連哼聲都沒有,肩背上血肉模糊被人給抬到了後方。
將軍常藝看到了葛松的慘狀,嘴角憐憫地冷笑,此人竟敢去觸大將軍的眉頭,像這樣的寒門子弟,這軍中沒有任何依靠,得罪了石破虜,日後絕對不會再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葛松趴在草席上,也抬起頭看了常藝一眼,讓常將軍奇怪的是,此人的望向他的目光中,竟然也是憐憫的苦笑。他媽的,你一個失勢的將軍, 有什麽資格來憐憫我!
先後有幾名將軍也察覺到山道間的危險,兩山懸崖上可能被周軍布下重兵,他們紛紛進入大帳給石大將軍提意見,全部被石破虜罵了出來,這些人沒有葛松那樣的勇氣,也沒有了葛松那樣的待遇,畢竟大將軍不能將所有的人罷免杖責,他還需要麾下的將軍們給他領兵。
第二天凌晨時分,石破虜為了達成突然襲擊的效果,命令大軍二更造飯,三更出發,趁著漆黑的晨昏直撲九曲關外關。
大將軍騎在馬上,抬頭仰望山道左右的大山,山峰那巨大的輪廓仿佛是猙獰的巨獸,仿佛要擇人而噬。他心底多少有些膽寒,若是山頂上的敵人突然襲擊,把大石投擲下來,他這支大軍會不會陷入混亂。
石破虜的神經高度緊張,夜裡閃爍了一絲明火,都會讓他心懸到嗓子裡。
還好此路有驚無險,大軍終於到達九曲關內關城牆下,他命令眾人點起火把,立刻發動進攻,不給敵人任何準備的機會。
進攻方沒有擂鼓,也沒有呐喊,如同沉默的野獸們,就連攻城梯和投石車的聲音,也都是靜悄悄的。所有人都憋著一口氣,悄悄地把梯子搭上城頭。
突然的一霎那間,城頭上殺聲四起,明亮的火把如星星點點般在女牆中排列,拋石和檑木從城牆上翻滾下來,本來想突然襲擊的陳軍,反而被對方砸了個措手不及。
石破虜目的敗露,索性也不再隱藏,從腰間拔出利劍大喊一聲,讓大軍全面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