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破虜在親兵們的掩護下逃到外關,這座被他親自破壞拆除的外關此刻沒有發揮半點兒的作用,周軍就追在身後,他的人還在潰逃,甚至這座關卡中也出現了周軍的身影。
他的臉上愈發蒼老憔悴,望著到處都在潰逃的茫茫夜色,只是長歎一聲。他登上城頭遙望城外的營地,突然發現營地中大火繚繞,遠處一片狼藉,喊殺聲和逃命的喊聲此起彼伏。
石破虜驚叫出聲:”怎麽回事,我的大營怎麽也潰了!“
這位大將軍眼前一黑,身體緩緩向後倒去,牙將和親兵們連忙將他護住。
”大將軍,大將軍!“
……
林祈年帶領著曲門衛尾隨著陳軍衝出了外關,幾乎是攆著潰敗的敵軍進行屠殺,黑夜裡的敗兵幾乎沒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僅有兩三支散兵遊勇想要螳臂當車,很快便被曲門衛的大軍給衝散。
追殺中的趙獨和林祈年會合,重新組織了衝鋒陣營,不給逃跑中的陳兵任何喘息之機,他們一路殺到嚴州大營,停留在嚴州大營的陳軍再度潰敗,繼續向後撤退。
這場潰逃持續到第二天下午,從九曲關到嚴州大營的這條道路上變成了死亡之路,無數的潰兵被殺死在路上,更多人慌不擇路地往山林中跑。
葛松組織了一支千人的隊伍,他們形成了整體且戰且退,遲滯周軍的追擊,雖然這種遲滯起不到多大的作用,但他卻是這場戰役最後還能保持完整隊形抵抗的將領。
“葛將軍,前方有一支潰兵,我們要不要把他們加入進來!”兵卒在他的馬下拱手稟報道。
“帶我過去看看!”
葛松列隊來到這支十幾人的潰兵前面,這十幾人仍舊保持著陣型,立刻投入了戰鬥狀態,他們擎著盾牌,把一名老將軍圍在了中間。
葛松感到奇怪,立刻命令眾兵卒不要輕舉妄動,自己撥馬走出戰陣,對這十幾人拱手說道:“在下是嚴州鐵騎驃騎校尉葛松,你們是哪部分的?”
潰兵陣中傳出一個蒼老的聲音:“把盾牌拿開!是自己人!”
十幾名親兵撤到兩旁,簇擁著須發斑白,滿臉滄桑的石破虜大將軍,大將軍的鐵甲上沾滿了征塵,疲憊和苦澀還沒有完全掩蓋他的氣勢。
葛松連忙下馬拜道:“葛松參見大將軍。”
石破虜苦澀地笑笑:“想不到啊,想不到,廣元二十萬大軍中,唯一能夠在危亂中組織起力量的人,竟然是你葛松。過往我確實是看輕你了。”
葛松抬頭看到了大將軍眼神中的頹廢,知道這位老將軍已完全被壓垮,他低頭沉聲說道:“大將軍謬讚了。”
石破虜無奈地搖搖頭說道:“悔不該當初不聽你言,才有此敗,葛松,嚴州大營已失,跟我回嚴州城吧。”
葛松點了點頭,長立而起,把自己的馬牽過來,親自攙扶石破虜上馬,然後組織隊伍往嚴州城而去。
最終逃到嚴州城下的陳軍只剩下幾千人,守城的將領親自帶人到城外迎接節製使大人,石破虜被人攙扶下馬,緩緩地走進城中。
連同逃脫出生天的潰軍,這座城中只有兵力一萬五千人,這是整個嚴州僅存的武裝力量。
第二天下午,九曲衛追兵到達了城下,林祈年親率大軍在城下列陣,他單騎出陣,鐵扎甲被擦得鋥光瓦亮,身後的狼皮披風在風中飄蕩,以一副勝利者的姿態雄視著這座孤城。
城頭上的將領連忙跑到城樓中稟報。
這時石破虜正召集眾將在城樓議事廳中商議如何堅守,門外突然傳來驚慌的聲音,一名將領跪在門口稟報道:“報!大將軍!周軍攻過來了!”
石破虜先是臉色一變,隨即調息平和,沉聲說道:
“慌什麽!有多少人!”
“很多,至少有兩萬人馬!”
石破虜心中這才安定下來,扭頭問身邊的將領:“城中的糧食還夠用多少時日。”
“啟稟大將軍,還夠一個月的用度。”
石破虜一揮手,說:“走,都跟我到城頭上看看去。”
石破虜帶領眾人來到城頭上,低頭向下俯視,只見周軍排列成幾個方陣,軍容嚴整,氣勢如虹。林祈年手拽著馬韁,目光恣意地望著城頭。
石破虜不止一次在九曲關下看見過這個人,但看得如此清晰還是首次,這名周軍將領還很年輕,但已經具有很完善的組織能力和戰爭手腕,對方傲視著城頭上的他,仿佛一頭雄視獵物的野獸。
他心底湧起了一種感覺,並且把這感覺對著眾人說了出來:“此人,將是我大陳將來的勁敵。”
此言一處,城頭上所有的陳軍將領如芒在背,反觀這場戰役,他們從強大到衰敗的全部過程,二十萬大軍僅得幾千人生還。林祈年最讓人感到恐怖的能力不是守城成功,也不是打贏了這場戰役,而是把勝利擴大化。
他有足夠的野心,也有足夠的胃口,甚至他所謀算的最終目標就是,把二十萬的血肉之軀盡數從肉體上消滅。
“大將軍,”一名將領在身邊低聲說道:“我們必須向廣元其它城池求援,萬一敵軍圍困嚴州城,只要一個月,城內糧食就會斷絕。”
石破虜沉默地點了點頭。
佇立在城下的林祈年突然撥轉戰馬,揮手說道:”收兵!“
數萬大軍緩緩向後撤退,後軍便為前軍,有條不紊往遠處而去,最終消失在視野的盡頭。
回程的路上余增桑和林祈年並肩而騎,他有些好奇地問道:“為什麽不趁機把嚴州城攻下來,周軍的氣勢已經降到了底點,這個時候攻城可是最佳時機。”
林祈年灑脫地搖了搖頭:“城可陷,不可守,嚴州處在廣元各州的包圍之中,就算我們把它拿到手,也守不住,所以不必白白犧牲更多的人命。”
余增桑意味不明地笑道:“想不到主公會說出憐惜人命這種話,你剛剛才將二十萬陳兵全部覆滅。”
“戰爭的本質就是保存自己,消滅敵人,這個保存自己必須放在最前面。”林祈年語氣很重地說道:“記住,日後無論如何都不要忘記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