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左慎宗和魏源離去幾十步後,房屋背後的瓦礫中豎著的一塊木板倒了下來,婦人提著菜刀面色蒼白,她伸手在自己胸口安撫了幾下,才顫抖著身子站起來,雞也顧不上殺了,急匆匆地往縣衙的方向跑走。
這是縣令胡角的婆娘,自從卞常勝公公住進縣衙後,就要求縣令每餐給他準備一隻雞。可這雞能到哪裡找,只能低價在百姓家裡收購,短短幾十天時間,徐縣百姓的公雞都被吃盡,隻好朝下蛋的母雞下手。
胡縣令剛把買來的母雞準備宰殺,結果一失手竟然讓雞給跑了,她提著菜刀去追,一路追到了這座房屋背後,卻聽到了讓她吃驚的消息,也嚇得發出了聲音,也幸虧這女人機智,自己躲在木板背後,把雞給放了出來,才躲過來一劫。
她跑回到縣衙的側院中,縣令胡角正裹著白圍裙站在院子裡案板上切菜,看見婆娘空著手回來,惱聲問道:“哎呀,不是讓你殺雞嗎?怎麽空著手回來了。”
婦人還在剛才的驚嚇中沒回過魂來,站在原地有些愣愣的。
“孩他娘兒,你這是怎了,倒是說句話?”
婆娘神神秘秘地朝丈夫招招手:“老爺,跟我到屋裡來,我跟你說句話。”
胡角焦躁得不行,每天卞監軍八個菜就已經讓他苦不堪言了,婆娘又不知道神神叨叨搞什麽東西,簡直是浪費時間。
“你幹啥,在這兒不能說嗎!”
婆娘比他還著急,猛地一跺腳:“不行,我要說的是大事!”
“好好好!”胡角扔下菜板,屁顛兒地跟著老婆跑進屋裡,婦人出門看了看外面沒人,仍然不放心,把門閉合閂上才轉過身來。
“哎呀,大白天的你關的什麽門。”
婆娘說:“正是因為大白天我才關門。”
胡角愣了愣,又哼聲說道:“你就再憋不住,還等不到晚上?”
婆娘皺著眉頭低聲吵鬧:“我當然憋不住,啥!你想的是啥!你個混人!”
她伸手拽住胡縣令的耳朵,在他耳邊低聲說道:“我要給你說的是大事,剛剛我跑到外面殺雞,聽到兩個人在那邊兒嘀咕,他們要殺……”
胡縣令聽完,也是滿臉煞白,手撐著牆壁緩緩坐在了椅子上。婆娘叉著腰笑話道:“虧你還是個縣令,倒不如我這個婆娘,瞧把你給嚇得。”
“你個女人家懂什麽!”縣令頂了婆娘一句,低下頭沉吟道:“這陣子我伺候那卞監軍,也聽說些軍中大事。林祈年將軍要招安余增桑,他們軍中某些人不同意。想暗殺林將軍和余增桑的,恐怕就是這些人!”
“哎呀,老爺,這可怎麽辦?”
婦人第一次接觸到此等大事,恐懼和興奮兼而有之。
胡縣令一邊思量一邊低聲說道:“這樁事幸虧讓你給聽到了,林祈年將軍對咱家有恩,這不用說。余增桑也曾經在災年救過縣中的百姓。我們必須提醒林將軍,讓他和余增桑提防此次刺殺。我這就到軍營去。”
他打開房門連忙出門去,走了幾步卻又折返回來,婆娘著急地問道:“你怎又回來了?”
胡角捏著下巴說道:“我問你,你看到的兩人,是不是軍中的將軍?”
“是了呀!”
“所以我不能就這麽去。”胡角仔細分析道:“這兩個人若是軍中將軍,就知道我是徐縣的縣令,本人從來未去軍營找過林將軍,現在突然去找他,只怕會引起賊人懷疑。只有把林將軍請到這兒來,我們才能和盤托出。”
縣令的彎彎繞婆娘不懂,皺著眉頭轉身跑去殺雞了,胡縣令對著她的背影喊道:“今晚多準備幾道菜,我要請林將軍過來。”
他立刻叫來縣衙裡的小吏,讓他去軍營中給林祈年遞話,自己則心懷忐忑地在家中靜候。
小吏得了縣令大人的令,也不敢怠慢,一路出了縣城,打聽著來到了林將軍駐扎的營地前,被兩名執勤的士卒攔住:“幹什麽的,竟敢私闖軍營!”
小吏小心翼翼地說道:“我是徐縣的衙役,受縣令之命特來求見林祈年將軍。”
士卒擺擺手說道:“林將軍喝醉了,你改天再來見!”
小吏搖搖頭,很執著地說:“縣令大人一定要請林將軍晚上到府上喝酒。”
兩名士卒笑道:“林將軍都已經醉成那個樣子,怎麽還能赴宴喝酒,好吧,你先回去,等將軍醒來我們一定報告。”
對方已經這樣說了,小吏也不好再要求什麽,只能返回縣城去,回到縣衙報告給胡角縣令說,已經告知給林將軍。
胡縣令心神安定了一半兒,開始置辦酒肉,並且時不時抬頭望望太陽,只希望天色早點兒暗下來。
林祈年從雷鳴山回來後,就陷入了昏睡中,他的軍帳門口只有趙獨帶著幾個親兵看守,別的人無法靠近。兩個執勤的小兵,也似乎沒把白天小吏的話給放在心上。
天色已黑,胡縣令治好了酒菜,點著了油燈,擺了四個盤子在桌子前等待。可左等右等,林祈年就是不來,縣令婆娘已經把菜端回去熱了好幾次。
胡角皺紋上深深的刻痕顯得更加深了,他仔細思想,琢磨林祈年為什麽不來呢。軍營中潛藏殺機,他遲知道一秒鍾,就有一秒鍾的危險,這可真是急煞個人。
婆娘站在一邊絮叨說:“哎,你說是不是林將軍有軍情,給耽擱了,還是他們晚上商議什麽事情,脫不開身!”
胡角惱道:“你就別瞎琢磨了,大晚上的,能有什麽軍情,還商議什麽事情,那卞監軍就在咱隔壁花天酒地,卞監軍不出席,他們怎麽議事?”
婆娘悶悶地呆在一邊兒不出聲,胡角索性端起酒杯獨酌,望著窗外的月色等到兩更時分。
林祈年一覺睡到夜晚才醒來,他揉了揉不太清醒的腦門,趙獨貼心地給他打來一盆熱水,擦洗了把臉才稍稍恢復了精神。
趙獨端來飯食,林祈年擺擺手說不餓,坐在草席上盤膝打坐了一會兒,白天把覺都睡完了,晚上當然不困。
他索性走出軍帳去,在軍營中隨處散步,白天執勤的士兵已經換了崗,他們忘了交代給下一班。
火堆前有幾個睡意朦朧的士兵在吹牛,互相訴說自己家中的光景,每當看到這場景,他都深有感觸,便主動走過去坐下。
誰知他的到來竟打破了這種氛圍,士卒們變得拘束起來,幾人朝林祈年行禮後,誰都不能再那樣無拘束的交談。林祈年苦澀一笑,上位者的劣勢就在這裡啊,他輕拍了兩名兵卒的肩膀,站起來準備離去。
其中一個兵卒,偶然間想起了白天縣城小吏的事情,結巴地開口說道:“對了,將,將軍,白天有一個縣城的小吏來找你,說是他,他們縣令今晚請你到府上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