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派來宣旨的太監正是卞常勝,對於他們來說都是老熟人了。只見這位公公身穿淡藍色官袍,在邊關呆了幾年吃了些苦頭,臉頰也削瘦了很多,但回雲都養了些時日後,面皮恢復了幾分白淨。
他騎在馬上把那明黃色的綢布聖旨展開,張口便是圓潤的尖嗓子喊道:“上諭,命卞常勝為鳳西剿匪行軍監軍,容晏為鳳西剿匪大將軍,林祈年為副將軍,爾三人各選精兵強將若乾,勒令在今年春夏之際將盤踞徐縣,岱縣,越河縣之頑匪余增桑、弓小婉等匪清剿,不得有誤。”
卞常勝合上聖旨,還不等容晏說話,便搖頭晃腦說道:“容晏世子,太師知你左毅衛組建之初兵力不甚足,特從雲都衛選拔出一千精乾兵卒,由左慎宗將軍帶領,特來助你一臂之力。”
容晏跪地領受旨意:“末將領旨謝恩,也謝太師派兵相助。”
卞常勝下馬後,扶著容晏的手說道:“咱家領你認識一下,這雲都來的左將軍。”
卞常勝身後的軍陣中有一將領撥馬前來,行至近前才翻身下馬。此人長著一雙倒三角眼,長須及胸,神情中有幾分倨傲悍氣,走到容晏面前才低頭抱拳:“末將左慎宗拜見容先鋒。”
容晏也向對方抱了一拳,客套地說道:“左將軍能來助我,真乃如虎添翼。”
左慎宗也不謙虛,只是點了點頭,便站在一旁不再言語。
容晏倒是多看了左慎宗幾眼,也不由得他不慎重,此人來自雲都衛,是那樊岐麾下心腹偏將。對於樊岐與林祈年的恩怨,容晏心知洞明,更知道那樊岐將軍的弟弟樊魯就是死在余增桑的手中。
江太師派卞常勝帶著左慎宗過來,就是為了監視他們,樊岐更是抱了報仇的心思,自己不能親自前來,便把心腹的將領派過來。可眼下的匪應該怎麽剿?余增桑和弓小婉都已經是林祈年的暗樁,這番剿匪不能太真,也不能太假,其中的分寸十分難以把握。
容晏心中暗想,還是得把林祈年叫過來,這種場面自己無法把控。
他連忙把卞常勝和左慎宗引入議事堂中,一邊又低聲對身邊風臨江吩咐說:“立刻給主公書信一封,說明這邊的情勢要害,要他親自帶兵過來參與剿匪。”
風臨江得令之後,回到自己的房間,磨墨開始書寫書信。
容晏這邊在議事堂中設下酒宴,請二人落座飲酒吃肉。卞常勝安坐之後,偶然聽得耳邊傳來微弱的悠悠聲調,不禁有些好奇,開口問道:“這是從哪裡傳來的歌舞呐?”
容晏聽了一下,笑著說道:“這是太守府上傳來的,太守大人最近頗有雅興,愛上了這絲竹靡靡之音。”
卞常勝跟著拍子擊打在案幾上,面露興奮之色:“絲竹歌舞悅耳,誰能不愛。”
他嘗了幾口美酒,又嘗了幾口肉食,頓覺有所欠缺,不禁有些遺憾地拍著案幾說:“酒是美酒,肉是佳肴,若是有美妙音律歌舞助陣,才是上佳。”
容晏察言觀色,趁機說道:“不若,我們端出這美酒佳肴,到太守府上做客,雙方各取所得,豈不美哉。”
卞常勝附掌讚同:“如此甚好。”
那位左慎宗將軍倒是神情疏離淡然,仿佛時時刻刻都在警惕。
此時風臨江從議事堂後門進入,俯身在容晏耳邊竊竊私語了幾句,容晏略一點頭,便站起身來下令:“來人,把這酒肉案幾給我抬上,我們到太守府上做客。”
……
林祈年站在九曲關城頭,手中捏著從鳳西寄來的書信,冷淡一笑說道:“我就知道朝廷要來這一手,那位樊岐將軍終究還是咽不下這口氣,非要把親兄弟的仇報了不可。卞常勝也終究是喂不熟的狼,跟我在九曲關四年,依然是心向著閹黨那些將領。”
姚子政站在他身旁,低聲問道:“主公,眼下卞常勝就是存心來看我們如何行事,余增桑和弓小婉都是我們的人,若要真剿匪,豈不是要自相殘殺?”
林祈年扭頭看向姚子政問道:“敢問軍師,我們該如何行事。”
“以子政愚見,應當明面上行剿匪之勢,暗地裡聯絡余增桑和弓小婉,以招安的名義將他們歸攏在帳下,這樣便能省卻一場兵災,又能應付朝廷。”
林祈年複又問道:“招安需得獲得朝廷的允許,若是閹黨看出我們的底子,不同意招安,下聖旨勒令我們將余和弓消滅乾淨,又該如何?”
“這個?”姚子政陷入思索之中,隨即又開口說道:“不如就先打兩仗,我們假做敗退,等到朝廷認為剿匪之事難以施行,然後再進行招安,這樣不論明面上,還是暗面上,都可以名正言順地把余增桑和弓小婉兩支隊伍收入我們麾下。”
林祈年笑了笑,悠然說道:“你別忘了,我們臥榻之側還有人監視著呢,就算那卞常勝不懂打仗,但那左慎宗可不是睜眼瞎,真敗假敗豈能看不出來,況且我還不希望把余增桑和弓小婉這兩顆暗子給放到明面上,他們有些時候能做我們所不能做的事情。”
姚子政連忙拱手勸說:“主公,取舍之道,不可不慎,朝廷此舉,就是想把你的暗棋給抹去。有些時候,必須舍棄一些利益,讓余增桑和弓小婉繼續留下來做賊怕是不可能了。”
林祈年不置可否,問姚子政:“你又想出什麽好點子了嗎?”
姚子政點點頭說道:“子政已有對策,朝廷既然勒令我們剿匪,但我們不能勝,身邊又有左慎宗監視,如今之計只有派出信使前往徐縣雲霧山和越河縣地龍嶺,商議相互敷衍之計。那樊岐不是讓自己的心腹左慎宗帶來一千多人嗎?我們就用這一千多人來行詐敗的事實,假他人之手來除掉左慎宗,只要左慎宗一死,我們無論是敗五次,還是敗十次,朝廷也休想發現得了。”
林祈年手拍著城牆的磚垛說道:“可行,就按你的計策來,立刻派出兩名可靠心腹, 前往余增桑和弓小婉的山寨,駐扎在那裡相互通氣。今日下午,我們集結一支千人精銳,前往鳳西城與容晏回合。”
下午辰時,林祈年親帶麾下五百親兵,又在內關選拔出五百精乾之士,率眾前往鳳西城。
與此同時,兩名親信帶著林祈年發出的密信前往地龍嶺和徐縣雷鳴山,位於越河縣的地龍嶺比較接近曲門,信使騎馬進入地龍嶺山區時,已經是第二天上午。時下正值初春之際,地龍嶺深處的草木依舊蔥蘢,山道逐漸變得難行。信使隻好下馬,沿著小路往山寨方向前去。
半山腰的暗哨發現了信使,十幾個人從草木深處鑽出,手中舞著各色刀槍,把信使圍了個水泄不通。
“呔,哪裡來的!敢闖到我們地龍寨。”
信使不慌不忙,從容地拱手說道:“我乃九曲關林總鎮的信使,求見你們弓寨主。”
沒想到寨中小頭領聽到他說明來意,聲音卻陡然增大了幾分:“林祈年的信使,他還敢派人來!老子非把他的人給剁碎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