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晏坐帳中上位面朝眾人說道:“昨日剿匪失利,今日叫大家來,主要是商議一下,我們該如何對敵。”
左毅衛這邊沒人說話,幾位將領都在等待林祈年張嘴,倒是坐在門口處的左慎宗雙手按在膝蓋上,大大咧咧地說道:“當然是重整旗鼓打過去,林將軍不是號稱剿匪最強嗎?給他補充了兵力,繼續進攻雷鳴山。”
容晏扭頭轉向林祈年,問:“林將軍,你認為應當怎麽辦?”
林祈年心底早已有了答案,沉穩地點頭說道:“我今日遲到,是因為想起了一樁妙策,此策於大周於我軍都有益無害,故而忘記了時間。”
容晏面露喜色,唱雙簧自然不能讓人給看出,伸手問道:“是何妙策,速速講來。”
林祈年深吸一口氣,面對在場所有人中氣十足地說道:“對余增桑施行招安之策,安撫賊寇,讓他為我所用!”
林祈年話音剛落,左慎宗便迫不及待地跳了出來,站在帳幕口大聲說:“林祈年勾結匪類,應當斬首示眾!”
他這話看似是對容晏說的,眼睛卻朝向卞常勝。
在如今雲都衛一千兵馬折損的情況下,他唯一能依靠的就是這位江閹八虎之一的卞常勝卞監軍。這位卞監軍手中雖無實權,但他有聖旨在身,背後又有江太師,量容林二人也不敢公開與卞監軍作對。
左毅衛眾人都皺了皺眉頭,若不是太監卞常勝護著這倆人,他們的腦袋早已搬家無數次了。”
卞常勝扯著尖細的嗓音開了口:“林祈年啊,你這話也太駭人聽聞了,把咱家都嚇了一跳!這匪就是匪,怎麽能輕易聽你的肯招安歸順,就算他能夠歸順,萬一日後跟咱朝廷不對付,又反了該如何是好?”
林祈年攤開手笑道:“卞監軍說的這話極是,但凡事都沒有絕對,山匪也是爹媽生養的,把他們逼到絕境的時候,便會腦袋活絡自尋生路,歸順朝廷不但能當官,能吃糧能領餉,傻子才不樂意乾。至於說歸順以後這些人如何處理,祈年不才,但有這個自信,能夠鎮得住那余增桑,讓他歸順後跟我到九曲關鎮守。為國守關,抗擊陳兵,使他們正好有用武之地,此乃兩利之舉,豈不美哉。”
卞常勝一聽,林祈年這話說得不錯,他不由得點了點頭。
“林將軍真是巧舌如簧。”坐在林祈年下首謹慎到一般不開口的魏源終於開口了,他慢條斯理地緩緩說道:“匪性殘酷劫掠,天生不尊王法,這樣的人豈能收服?既然能將敵人逼入絕境,何不將他們消滅,又要給他們一條生路?為了生路而選擇招安,這樣的人可用嗎?根本不可用!你還準備將他們帶到邊關鎮守。這些悖逆不知忠孝為何物的賊寇,豈能甘心替朝廷抗擊強陳?只怕會投敵叛變吧!林將軍,九曲關乃是我大周門戶,用了賊人將大周置身於危險之中,萬一將來出事,你豈不是要悔之晚矣?”
魏源這一連串的強詞奪理,如雷聲灌入到卞常勝的耳朵裡,這些話聽起來非常正確,讓他不由得點頭稱是。
林祈年才沒有精力去和此人去舌戰,隻伸出手掌在空中叩擊了兩下,幕僚姚子政掀開簾幕走入大帳,手中搖著一柄羽毛做的扇子——這扇子是林祈年給他找來的,說是能彌補相貌上的不足。
“魏主薄這話有私心啊,如果你知道為你的主子避嫌,就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你這是什麽意思?”魏源神情一怔,冷蔑地指著姚子政說道:“你是何人,有何資格出現在軍中議事上!”
姚子政牙尖嘴利,迅速反擊:“你又是何人,有何資格出現在這軍中議事上。”
“我乃雲都衛樊岐大將軍軍中主薄,受命來助卞監軍鏟除賊寇。”
姚子政立即回答:”我乃九曲關總鎮林祈年將軍的主薄,也受命前來助卞監軍鏟除賊寇。”
魏源曬然笑道:“好,既然是林將軍的主薄,我且問你,你剛剛說我有私心,請問,你們林將軍就沒有私心嗎?”
姚子政笑著撐開雙手,左右環視一周,灑脫地笑道:“林將軍何私之有,他長達四年時間駐守邊關,拒強陳於國土之外,任勞任怨,毫無怨言。他受朝廷征召,與策玄衛共同討伐高凌雲反叛,親手將高凌雲人頭取下,獻於太師面前。他不止對朝廷忠誠,更對太師忠誠,他何私之有?”
卞常勝很是認可地點了點頭,姚子政說的這些,確有其事,而且聽起來,好像比他卞常勝還要忠誠。
“可是呢。”姚子政話鋒一轉:“九曲關年年有戰事,許多百戰之兵死於強陳之手,以至於邊關兵力不足。但朝廷要抽調一半兵力組成左毅衛,林將軍可有怨言?他毫無怨言,可九曲關兵力空缺還需要彌補,他不忍抓丁以害百姓,所以才想到招安賊人以用邊關。”
他面容盛怒伸出右手而指指向魏源,高聲喝道:“魏主薄,這是私心嗎!他為拒強陳而殫精竭慮,才不得已想出此下策。他所憂慮者,只有邊關!爾等這些營營碌碌之輩,享受朝廷俸祿,從頭到尾可有一字提出大周安危!”
“更有甚者,有些人只顧私仇而不顧公義,一心想的都是替兄弟報仇,招安這種有助於社稷有利於朝廷的事情,到你這種人口中竟然變成了有誤朝廷,魏源,你腦袋裡就只能想到你主子的家仇嗎!”
“你!你……”魏源氣得臉色青黑, 嘴角抽搐,抬頭指著姚子政怒道:“你血口噴人,你胡說八道!”
“哦,我血口噴人嗎?”姚子政冷冷一笑道:“眾人都知道你是樊岐將軍麾下第一幕僚,卻主動要求前來鳳西參與剿匪,此行徑難道不是瓜田李下?你不去避嫌反而三番四次喋喋不休,當真是連臉皮都不要了嗎!”
魏源的臉都變成了紫色,坐在地上仰著頭,咬牙怒道:“你!你強詞奪理!”
“是誰強詞奪理,魏主簿,今日各位將軍都在此,眾人心如明鏡,你還有何話可說?”
魏源環視左右,在場的幾乎全是林祈年一派的將領,他們在氣場上本就居於弱勢。魏源隻好把希望的目光投注在卞常勝身上,當初樊將軍可是給這死太監送了不少的真金白銀。
不料這太監捏著下巴,點點頭說道:“招安這麽大的事情,咱家做不了主啊。不如這樣,就把你們今日在軍中議事的論斷,謄抄成信件,送到乘雲閣去,由聖公太師裁斷,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