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生長在王府之中，成長於書生之手，哪裡知道世情的險惡，又哪裡知道人為了擠壓他人的生存空間，可以做出什麽樣的事情來！我林祈年做人的方式就是，要麽就不做，要做就要把事情做絕。”

　“你以為和別人結上了仇，在對方生死存亡的一瞬間放人家一馬，他們就會感激你嗎?不會，他們只會看見你的軟弱，然後找準機會給你致命一擊，等你面臨絕境的時候，無論向誰祈求，他們都不會憐憫你。”

　“罷了。”林祈年轉身走出了帳外，聲音仿佛還漂浮在帳中:“沒有受過鮮血教訓的人，永遠也學不會這一課。”

　容晏面色沉鬱地看著林祈年的背影，他沒有追出去，自從九歲相識以來，他和林祈年在山上同吃同住，親如兄弟，像今天這樣不快的場景很少有發生。

　他非常害怕發生這種事情，兄弟之間出現分歧。這難道是不可避免的嗎?以前的他處於林祈年領導下的從屬地位，似乎沒什麽不妥的，可自己一旦獨立出來，做出的決策就讓他如此不滿意嗎?

　親兵從外面走進大帳，拱手問:“先鋒將軍，時辰已到，各營也已安頓完好，要不要召集眾將商議。”

　“可以。”

　“不可。”

　容晏扭頭一看，原來是風臨江。容晏對他也有氣，今日若不是他在身邊說那一番話，他也不會派人去救左慎宗。

　“風先生，你說說看，為何不可?”

　風臨江掰著手指說道:“將軍你想想看，現在對於林將軍來說，應當是拖延時間，方便他與余增桑的聯絡溝通。一旦召集商議，監軍大人勢必要求我們加緊進軍，可林將軍的某些施行，可就不方便開展了。”

　容晏靜下心來細想，風臨江所言不差，就算要召集人商議，也應該和林祈年先通一下氣，知道他接下來想怎麽做，才好制定方略。越是在這種我中有敵，敵卻是友的情況下，越是考驗人的頭腦和判斷能力。

　現在還是不要去找林祈年了，他們兩人都需要時間來冷卻一下，等明天早上再說。

　星夜籠罩四野，大地歸於靜寂，無論是徐縣縣城，還是駐扎在縣城旁的軍營，都顯得尤為渺小。當所有人都陷入沉睡中，連軍中安排值夜的崗哨都手拄著長槍打盹兒。

　林祈年駐扎的營地上，有斥候悄悄地牽了馬，朝著雷鳴山的方向奔去。

　東方一聲雞鳴，啟明星升起，容晏從木榻上醒來，他在木架子取下氅衣，徑直走出帳外去營地中找林祈年。結果剛走出兩步，卻有一人迎面走來，兩人同時抬頭看見對方，臉上不由得均是一笑。

　容晏和林祈年回到中軍大帳中，兩人圍坐在篝火邊，把已變作暗紅燼的柴火重新挑撩起來，紅黃色的火焰逐漸升騰。

　容晏看著火苗，聲音很低問出一句:“接下來準備怎麽做?”

　林祈年悶悶地點點頭說:“我本不想余增桑歸攏，但看來閹黨的決心很大，拖下去反而會對余增桑不利，所以，應該把招安提上日程了，看看卞常勝怎麽說，閹黨的反應如何。”

　“那好，到底算下來，還是我們的實力增加了。”

　林祈年搖頭笑了笑:“不一定，這中間肯定是有人要作梗的。”

　“我看不會。”容晏信心十足。

　“那你就召集眾人商議試試看。”林祈年起身拍拍腿走出了大帳。

　……

　號聲從軍營中響起，監軍卞常勝領著左慎宗和魏源從縣城中走出，管崇豹、榮濤、宋橫、也都一一走進容晏的大帳中。

　林祈年姍姍來遲，進門後拱了拱手說道:“來遲了，各位請見諒。”

　容晏自然會意，卞常勝也不太在乎，盤膝坐在左上首的左慎宗心懷恨意，所以忍不住跳了出來:“軍中議事，監軍大人早到，主將容將軍也到了，你這麽一個副將軍卻落到最後，是居功自傲乎，覺得容將軍和卞監軍的能耐沒有你大?”

　林祈年低頭看了左慎宗一眼，故作訝異地問道:“你是何人?”

　左慎宗哼了一聲:“明知故問。”

　“我倒是不知。”

　“爺爺乃是雲都衛樊岐將軍麾下偏將軍是也，如今也是監軍卞常勝大人的牙門將軍。”

　“哦。”林祈年繼續問道:“今天商議軍政的將軍，麾下均領有兵卒，隨時可戰。敢問左將軍，你的兵在哪兒?”

　這下可觸到了左慎宗的痛處，手按住腰間的劍柄，幾乎要跳將起來和林祈年拚殺一場。魏源坐在一旁，連忙用眼色製止了他。

　林祈年繼續刺道:“一個全軍覆滅，只剩三四十人的將領，哪來的威信，哪來的資格坐在左首位，給我滾到門邊坐著去！”

　卞常勝看得眼睛都扎人，怎麽每天都是兩軍不和，簡直讓人心煩。這左慎宗也真是的，手底下都沒人了，還招惹別人兒幹啥，這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他索性眼不見為乾淨，眯起了眼睛。

　左慎宗猛地站起，把手中的劍抽出一半，一副要和林祈年決鬥的架勢。

　林祈年卻絲毫未動，呵呵笑著說道:“左將軍難不成要和我火並，很好，把你手下所有人都叫過來，我們真刀真槍來一場，如何?”

　左慎宗只能施展出怒視之眼， 表現出他絲毫不怕林祈年，可底氣卻是半分也無了，眼看卞監軍是不會替他出頭的。

　卞常勝這個閹人真是可惡，定是拿了這林祈年的好處，他從樊將軍手上收錢的時候，胸脯可是拍得震天響，說什麽一定會為左將軍的行事提供便利。這他媽的是提供便利嗎，這簡直就是提供受氣的場地。

　魏源趕忙拽了拽左慎宗的衣襟，提醒他千萬不要因小失大，耽誤了他們的大事。左將軍隻好深深地歎息了一聲，決定來個大丈夫能屈能伸，主動退走到大帳門幕的位置，把左上首的位置留給了林祈年。

　林祈年盤膝坐下後，主動抱拳說道:“特地向監軍大人說明一下，今日來遲，是因為著人去辦一件重要的事情，所以才耽誤了時間。”

　可沒想到卞常勝不是好的捧哏，沒有按照他的思路接話，反而笑著揮揮手說道:“念你勞苦功高，今日就算了，日後切記不可遲到。”

　好吧，林祈年隻好正襟危坐，等待容晏開啟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