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常勝索性閉上了眼睛,仰面朝天說道:“咱家從來沒說過什麽,你們也沒來過這裡。”
魏源會意地點點頭,拜謝道:“監軍大人,我等告退。”
卞公公已閉上眼睛,魏源拉著左慎宗來到了外面。
左將軍依然糊塗不醒,很是著急地問道:“怎麽回事?商量出個章程來了嗎?我們怎麽就出來了?”
魏源以聰明人的高傲點頭說:“當然有辦法,如今你我手下只有四十來人,想要替樊將軍報仇難若登天,只能用不入流的法子,使出手段暗殺。”
“如何做?”
“我們先寫信報於雲都樊將軍,請他在雲都物色一些暗殺的高手,趁著林祈年與余增桑會談招安,突施殺機。到時候就算沒有殺得了林祈年,隻取余增桑性命,那雷鳴山的山匪能饒得了林祈年?這可是一石二鳥的妙計啊。”
左慎宗對這種暗殺的手段倒是十分不齒,但他想不到更好的方法,隻好同意魏源所說。
兩人回到自己的房間裡,商談一番後寫下書信,叫來一名可靠的親兵,叫他騎著快馬趕到雲都,搶先交給樊將軍。
為了避免他人看到,這位親兵從縣城的北門打快馬奔出,消失在徐縣的山巒叢林間。
這邊卞常勝送給朝廷的信件也已經出發,快馬數個驛站傳遞,信件最終來到了雲華台乘雲閣內。
……
半個月後,朝廷派人送來的太師的親筆信,卞常勝領眾將在城門前迎接。卞常勝從驛使的手中接過信件,拆開信封上面只有一行字:招安亦可,眾匪皆歸於林祈年九曲關所部。
卞常勝嘿然笑道:“林將軍,果然如你所願呐。”
他把信遞到林祈年手中,又揚眉說道:“雖然如此,本監軍還是有句話要忠告於你,這山匪賊寇,不可太過信任,別因為這些家夥的劣跡,影響了將軍的前程。”
“祈年受教,多謝監軍大人。”
卞常勝這話確實是出自內心,只不過雞同鴨講而已。兩人曾經在九曲關共事過一段時間,林祈年雖然膽大妄為,對他這位監軍也不甚恭敬,更多時候都是針鋒相對。不過這林祈年的處事風格卻很不錯,該圓滑的時候圓滑,該凌厲的時候凌厲,能夠順應官場某些規則,也可以縱橫自如不受官場拘束,這樣的人相處起來不累。
可惜他哪裡知道林祈年將來要做的事情,卞監軍因為將來的事情,還有可能因禍得福,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雙方官面上的第一次接頭,當然要選個黃道吉日,就定在三天以後。容晏和林祈年兩人騎雙騎,身邊不帶任何隨從。余增桑在山腰裡擺下酒壇,見面後雙方先對飲三碗酒。
余增桑托起酒罐倒在酒碗裡,由嘍囉分別呈送給林祈年和容晏,三人齊齊將酒碗舉過頭頂,然後仰頭灌下。
余頭領毛發愈發旺盛,下巴上生出一尺來長的虯髯,將手中的酒碗擲地摔碎,然後緩緩閉上眼睛,仿佛是在享受這酒的滋味兒。
“說吧,林將軍。你準備怎麽招安我,反正老子的兒子也握在你的手中,你想打就打,想招就招。”
“這是屁話。”林祈年毫不留情地說。
容晏皺了皺眉頭,認為林祈年的開場白說得太不美。
“四年前本將軍就可以滅掉你們,但我沒有動。”面對周圍怒發衝冠的山匪們,林祈年絲毫沒有生在敵營的覺悟,依然侃侃而談:“昔日我林祈年待你們不薄,幫你們剔除了其余三股山匪,讓你們雷鳴山在這鳳西平原上一家獨大,但我也帶走了你孩兒,這也算扯平了。”
“前些天你余頭領仗義相助,殺掉了企圖奪我軍權的樊魯,在場的各位兄弟拚上了性命,流了血,這是恩,我林祈年豈能知恩不報?”
余增桑的胡須扯得抖動不已,嘴角處冷笑:“報恩,帶人來招安我們,這就是報恩嗎?林將軍,你可別忘了,我的兒子還在你的手中。”
山匪們雖然默不作聲,但他們的怒意卻活生生地閃爍在眼眸中,如果不是對此人的恐懼戰勝他們的憤怒,這些人恨不得上來每人一刀宰殺了林祈年。
“為了殺樊魯,我麾下的兄弟們損失了近千人,林將軍,你來給我算算,這恩,應該怎麽報?”
林祈年絲毫沒有愧色,他負手站在山腰下,位置上雖然輸了數籌,但氣勢上並不弱,說話平淡好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如果這恩,大到了我林祈年無法償還的地步,那我只能殺掉恩人,抹殺人情債。”
此言一出,山上眾人皆把兵器亮出,所望之處刀鋒凌厲,寒光閃閃。余增桑面色微微漲紅,卻沒有動彈。
“幸好這恩情我還能償還得起,雷鳴山因為我的緣故與樊岐接下死仇,所以這債應該我來擔,你們只有歸順於我,兩家合做一處,兄弟們有難同黨,我若升官受賞,你們也皆有升賞,如此一來,你們有了安身立命之所,我林祈年日後問鼎天下也好,獨霸一方也好,都不會忘記各位兄弟的功勞。”
余增桑和山賊們瞪大了眼睛,問鼎天下,獨霸一方,這詞兒的含義他們都懂,這樣的信息從腦海裡鑽進去,也隻變成了一句猜測的潛在台詞:“他想當皇帝,他不甘於做一個小小的九曲關總鎮,他想往大了鬧。”
余增桑不知道該怎麽往下接了,他隨即晃過神來,淡淡地說道:“兄弟們可沒你那麽大的想法,我等皆是災年無衣無食的刁民,只求能逍遙自在,吃得一口飽飯,喝一口濁酒即可,可不想跟著某人走上不歸路。”
“什麽是不歸路?”林祈年聲音陡然增大了幾分:“在這片天下中你們有安生之處嗎?想痛快的喝酒吃肉,別人會給你機會嗎?在這亂世中,不是兵,就是匪,不是勝,就是敗!想要守著一座空山逍遙安樂?沒人會給你們這個機會!你們只有跟著我,跟著本將軍,在亂世中打出一片清淨樂土。何如!”
“我若不自取天下,天下安等我來取?”
他這一聲悶雷般的聲音在山谷中回響,這聲音中充滿了激昂,也充滿了自信,滿山遍野的山匪注目著這邊兒,被這一聲喊叫震懾住了。
容晏心中雖然波濤洶湧,但他被這話給嚇了一跳。他這個時候怎麽能吐露心志?若是讓這幫山匪給抖摟出去,這不等於提起站到了朝廷的對立面兒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