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雄神奇地看了這位魯豹頭一眼,這貨竟然只能想到好處?果然是樂天派,他難道就不該考慮一下,他這麽一個養尊處優的富貴將軍,如何才能收服林祈年手下的那些驕兵悍將麽?
樊魯將軍不會想到難處,因為他的仕途一帆風順,這些年從軍中隊正順暢地混到先鋒,讓他誤以為這是他超強的個人能力所致。男人不就應該劈波斬浪前行,處處得意,事事亨通嗎?至於某些仕途上艱難挫折的人,那是他們自己能力不行。
將軍和主薄之間再次話不投機,兩人之間隔出幾丈遠,樊魯將軍身後換成了兩個溜須拍馬的小將,一口一個將軍英明神武,所到之處匪徒倉皇而逃,使得樊魯笑聲愈發張狂。
左毅衛先鋒的絳色牙旗高高擎起,在這一馬平川的鳳西平原上,是最亮眼的存在。
余增桑率領三千余人堵在官道比較險要的路段,如果那位朝廷新封的左毅衛先鋒不繞路,勢必要從這兩山坳間通過,為了預防不測,他還在兩座山頭上各安排了一千伏兵,決計不讓新任先鋒像蒼蠅一樣從他眼皮底下溜過去。
榮濤校尉站在余增桑身邊,手搭涼棚遙望遠處。他作為林祈年九曲軍帶來的代表,自然能看到余大頭領臉上的不情願。
“為了堵截一個只有幾百兵丁的左毅衛先鋒,本頭領帶了將近四分之一的兵力守在這兒,難道那左毅衛先鋒是鳥做的不成,他能從我的頭頂上飛過去?”
榮濤的長睫毛眯著眼睛,秋日烈陽從他的正面斜射下來,他鼓起了厚厚的腮幫笑了笑:“是不是鳥做的我不知道,但他若是知道鳳西有匪患,必然會隱藏行跡,或者偽裝成商隊,甚至化整為零蒙混過去。主公的意思你明白,絕不能讓一個朝廷兵馬活著跑到曲門,所以,他就算是螞蟻,也別想從我的腳底下爬過去。”
“最好把堵截范圍再擴大兩倍,以免他們從地勢急險的山川林地中逃竄。”
余增桑冷覷了榮濤一眼:“榮校尉,把你的心給我放肚子裡,豐縣這一片兒,但凡能走人的地兒,我都安排了探子,沒人能從我的眼皮子底下溜走。”
榮濤沒有回答,不遠處已經有人從山頭上衝下來,樂呵呵跑來他們所在的山坡上,這探子穿著鹿皮衣,急走兩步低聲喊:“大頭領,來了!”
“哪兒?離這兒多遠?”余增桑手搭涼棚,但他注視的方向仿佛有偏差。
“大頭領,就在哪兒呢,你看見那旗了沒有!”
探子誇張地咧開了大嘴,指著樹梢尖上露出來的紅色旗頂,正迎著秋風鼓蕩招展。樊魯的隊伍從官道林中走出,那杆牙旗就愈發鮮豔,上面白色的‘樊’字清晰可見。
余增桑顰起了眉頭,虧他費這麽大陣仗把兵撒出去,五十步一哨,百步一崗,河溪渡頭,羊腸小道都不放過,看來是抹了胭脂給瞎子看——白費勁兒。人家這位樊將軍顯然不稀罕躲藏,就這麽大大咧咧地闖了過來。
“這位先鋒比我余增桑有種,就衝這份膽氣,待會兒砍頭的時候,定要用快刀,給他個乾淨利落。”
榮濤不以為然地冷哼一聲:“我看這是不知死活吧,聽說雲都城裡的將軍都眼高於頂,或許你余大山匪在他看來,就是蟊賊一樣的東西。”
余大頭領冷聲道:“我管他怎麽看我,老子只要人頭,告訴兄弟們都給我藏好,等把肥羊放進山谷裡來,再給我包抄合圍。”
樊魯騎在胖馬背上,搖頭晃腦地帶著三百健兒和粼粼車馬即將開進山坳。樊魯嗅覺遲鈍似無所覺,但楊雄卻下意識用雙腿夾了一下馬肚,左右兩座大山張開了八字口衝著他們,容易被人包了餃子。他雖然也不太相信,鳳西的山匪敢堂而皇之堵截朝廷兵馬。
楊雄打馬接近樊魯,警惕地說道:“魯將軍,此地太過險要,為了防止意外,我建議繞道前行,選擇西邊的開闊林地穿過去。”
樊魯不以為然,抬起馬鞭指著說道:“兩座山包就把你嚇成這個樣子,若是總像這樣遇到山頭就繞道行走,何時才能到達九曲關?”
“魯將軍,小心才能駛得萬年船,你且聽我一句。”
魯豹頭固執己見,隻認為楊雄膽小沒有氣魄,畢竟此人不是武夫,身上帶著讀書人那種危言聳聽的勁兒。他早就把來之前兄長吩咐的話忘得一乾二淨。
“既然將軍執意要走山間官道,那就命令隊伍快速行進,早些脫離這裡。”
樊魯不吱聲,算是認可了楊雄這句話,楊主簿立刻對兵卒喊道:“跑步前進,拉著馬車快走,從山谷中穿進去!”
他們剛接近山谷最狹窄的地段,突然從山坡上湧出大批人馬,把官道堵了個嚴實。
楊雄的馬匹發出嘶叫聲,魯豹頭的臉色頓時一白,慌忙勒停了馬匹掉頭。
“退回去,往後撤!”
兩座山頭的山麓矮樹叢中,各有一支兵馬衝出,兩千余人交織合攏,把他們的退路擋了個嚴嚴實實。
樊魯將軍畢竟是雲都城出來的將軍,是見過大世面的,就算輸人也不能輸陣。他又撥馬掉過頭來,把腰背挺直,氣定神閑地看著眼前這幫山匪。
余增桑和榮濤並肩立馬在道中央,兩人自顧自地談論。
余大頭領指著樊魯身後的牙旗:“這旗不錯,待會兒別毀了, 留給你家主公。”
榮濤氣笑道:“我主公還稀罕這麽一面破旗,況且這旗上繡了他人的名字,不要也罷。”
“那大腦袋披這身鎧甲,要給我留下來,他的身形與我相差無幾。”
樊魯臉頰抽動,或因憤怒而漲紅,楊雄伸手捉住了他的馬韁,生怕他衝動看不清眼前厲害。
樊魯伸手掙脫楊雄拉扯,打馬上前一步,將手中的金瓜錘舉起,對著山匪們怒斥:
“你們好大的狗膽,本將軍乃是雲都衛大將軍樊岐麾下先鋒樊魯,今日新任左毅衛先鋒,識相的就速速退去,不然他日我引大軍前來,將你們剿個乾乾淨淨!”
余增桑沉默不語,倒是榮濤在旁邊冷笑道:“樊魯將軍,你還有他日嗎?”
楊雄主薄琢磨這話味道不對,再看看前後左右這陣仗,這幫山匪在此地埋伏了近五千人,定然是蓄謀已久,拋去巧合偶遇因素,可斷定這幫山匪是在這裡等他們送上門。
這是有人不想讓他們活著到曲門,謀奪他人兵權的便宜豈是白撿的?
他連忙湊到樊魯身邊低聲說道:“魯將軍,這些人是受人指使,在此處堵截我等。”
樊魯將軍雖然狂妄魯莽,但他不是傻子,當即恨恨咬牙啐道:“等我逃離此處回到雲都,定要把那姓林的皮給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