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管家得了指示,躬身說了聲是,但穆先生沒有放話,他也不敢離去。只見穆先生望著山崖頂上垂落下來的瀑布,搖頭高聲說道:“算起時間來,樊家老二和蔣由也該到達鳳西了,希望這二人不是繡花枕頭,如果連缺了主將的九曲軍都吞不下去,才真是廢物。”
穆尚一回頭,看見李林還在身後躬腰站著,揮了揮手:“你還在這兒杵著做什麽,下去!”
李管家得了恩準,屁顛屁顛兒地離去。
穆尚離開潭中廊台,來到雲華台後山下,正準備沿著石階而上去見太師,回頭卻見門樓外有驛馬狂奔而至,穿著戎裝的驛使翻身下馬,奔進門樓內把書信交給了門人,門人又急匆匆地朝這邊奔來。
穆先生心中生起不祥預感,索性停留在原地等待,等那門人跑上前來,才厲聲問道:“急什麽,出了什麽事?”
“穆,穆先生,鳳,鳳西兩縣傳來的急報,山匪余增桑集結到兩萬余人,幾日內攻克了豐縣縣城和岱縣縣城,鳳西六縣有三縣淪落其手。”
“把信給我,你下去吧!”
穆尚拆開信件,把信上內容仔細地看了一遍,信上只寫了縣城丟失,對於樊、蔣二人的下落卻絲毫未提。
他把信件揣進了袖中,緩慢朝台階上走去。
此事也太過湊巧了,林祈年被軟禁雲都,竟然是鳳西的山匪先坐不住了?這難保不是林祈年的後手,那樊家老二和蔣由似乎凶多吉少了。
……
岱縣縣城被攻克的幾日前,樊豹頭樊魯已經領兵從鳳西北門出城,沿著官道往豐縣方向開拔。
他的既定路線是從豐縣途徑岱縣和越河縣交界處,從安曲縣直達曲門,然後到九曲關把兵馬握到手裡。
他來之前根本沒做功課,連鳳西有幾個縣都分不清楚,更不曉得鳳西匪患嚴重程度。不過這都不是問題,他樊豹頭在盤龍臥虎的雲都城,都像螃蟹似的橫著走,來到鳳西這種小地方還不跟神仙下界一般,遇到地頭蛇直接碾壓,有不服的橫掃過去,也讓這些鄉下的匪兵,嘗嘗雲都將軍金瓜錘的滋味。
兄長樊岐派在他身邊的行軍主薄楊雄,是個有腦子沒膽子的貨,就算給他十萬大軍,也隻配龜縮著脖子走路。剛進鳳西城此人就聒噪著說要低調,要低調,樹大招風容易樹敵。
低調你奶個頭!
想他堂堂雲都衛先鋒帶兵六年,麾下這三百親兵,哪個不是欺男霸女的行家裡手,射獵演兵更是練就了一身好武藝。來到鳳西這小郡城,欺負別人還不跟玩兒似的,魯豹爺我在雲都都沒有委屈了自己,在這種地方更不能。
他帶隊剛走出鳳西城,便命令身後扛旗親兵把牙旗給舉得高高的。
準備前去上任的九曲關總鎮蔣由,率領一百親兵在城門口相送。
樊豹頭傲然回頭,碩大的頭盔朝地面投下陰影,咧開了嘴哂笑道:“蔣總鎮,你不願意隨我同行麽?本將軍可要先走一步了,到時候老子把精兵強將給挑光了,你可別哭鼻子。”
蔣由眼角閃爍,謙恭地躬身抱拳說:“本想跟在先鋒將軍的身後仰仗您的大名,不過我手下有幾個親兵水土不服,隻好在鳳西城滯留修整兩天,就請將軍先行出發,替末將打個前站。”
“走了。”
樊魯輕慢地回了個禮,打馬率軍陣向前行進,絳色牙旗在秋日陽光下色澤分外鮮亮。
主簿楊雄也回頭掃視蔣由一眼,嘴角輕哼,此人倒是精明,這分明是讓樊魯在前面替他蹚雷。不過他並未向樊魯點破,此二人畢竟今後要在鳳西相互依仗,造成嫌隙對安定團結不利。
鳳西平原草木青黃,乾燥的蒿草在馬蹄的踩踏下沙沙作響,遠山處依然色澤濃綠,此地四季變化並不算大,最多表現在氣溫上。
樊將軍心情舒暢,回頭對楊雄說道:
“楊主簿你不是說鳳西多匪嗎,爺爺我倒要好好領教一下鳳西的山匪!他們不來惹我便罷,若是敢來惹我,倒要讓他們嘗嘗我金瓜錘的滋味!”
楊主簿身上披著綠披風,騎馬跟在樊魯身後,只能發出苦笑聲。樊岐將軍派他來協助二將軍,這是個吃力不討好的差事。
樊魯此人自大剛愎,說實話能壓住他的,只有樊岐將軍本人。他這個主簿的建議,魯豹頭一概不聽,行軍路上一意孤行到處擺譜,生怕別人不知道這裡有個只有三百驕兵的公子將領。
雖然對樊魯多有怨念,楊雄還是要履行大將軍對自己的托付,抱拳對樊魯勸諫道:“魯將軍,卑職建議此時不宜招搖,免得路上多生事端,應當迅速前往九曲關,將九曲軍的兵權拿捏在手裡,屆時方能立於不敗之地。到那個時候,不管是鳳西的山匪也罷,官員也好,還都不在將軍你的手掌心中?”
樊魯捏著下巴嘿嘿笑了兩聲:“楊主薄你他娘的說話倒是好聽。行,那咱就專心趕路,暫時先放過這些山匪宵小。”
楊雄見魯將軍能聽得進去,繼續出言勸道:“將軍,那這牙旗,是不是能先放下來?”
“啥,放牙旗?這不是讓我低腦袋嗎?本將軍已任左毅衛先鋒,就當有左毅衛先鋒的氣派,老子已經聽了你的勸,不去收拾山匪。如斯匪類見了我這牙旗,就應該望風而逃,況且我這手下三百兄弟,也不是吃素的。”
楊雄回頭看了看身後的雲都衛親兵,他們鎧甲堅實,鋼刀鋒利,背負著角弓,猩紅披風怒馬奔騰,一水兒大周正規軍的標配。但他卻略微撇了撇嘴:“將軍,這些兄弟沒殺過人,在雲都那歌舞升平的地方自然能橫行無忌,但是在鳳西郡,此地民風彪悍,不可輕視。”
“他們怎麽沒殺過人,楊主薄你是睜眼說瞎話吧?”
樊魯回頭伸手一指扛旗的親兵,問:“三疤,你說說,你殺過人沒?”
親兵羞澀地撓撓頭:“跟著將軍到山野遊獵的時候,遇到一戶山裡人家,那閨女長得很水靈,我就沒忍住就上去了,結果她爹回來給碰上,老子便一不做二不休……”
楊雄聽了直搖頭:“卑職說的是戰場上殺人,雲都衛拱衛都城,十多年來別說打仗,就連盜匪都沒碰到過,兵將們最大的本事,也就是射獵些動物。但這鳳西郡城已經兩次被攻克過,先是陳兵,後是高凌雲,鳳西百姓為避免兵災之害,主動結成山匪,先對抗陳兵,後又對抗朝廷,窮鄉僻壤最是出刁民悍匪,一般兵馬根本難以剿滅。”
“卑職再跟你說說這九曲軍,它自從林祈年組建以來,就沒有一日安生過,收復九曲關,與強陳對峙,修建內關,鳳西剿匪。這幾年裡發生在前關大大小小的戰鬥也有幾十場。”
“魯將軍,百戰才能出悍卒,我大周除了鷹王統禦的策玄衛能撼動這支軍隊外,別的什麽驍果衛,金刀衛什麽的,都跟咱雲都衛一樣,沒見過啥大陣仗。”
樊魯恍然地點了點頭,頓時大喜:“照你這麽說,本將軍還是佔了大便宜了,那林祈年苦心經營了幾年的百戰強兵,就這麽被我奪到了手裡,他是不是氣得連睡覺都得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