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太師陰沉地冷笑出聲:“好個竇老兒!什麽都不做,憑借一封奏折,就想左右大勢!”
“穆尚,你說說看,我們應該如何破!”
穆尚彎腰拱手道:“很簡單,不受這封奏疏的影響,該怎麽做,依然怎麽做。”
江耿忠點了點頭,沉吟道:“我們本來就想放林祈年回去,只不過還未有人選把九曲分權,卞常勝應該已經從九曲關回來了罷。”
下方站在一閣中的一名太監聽到這話,主動從閣旁邁出半步,對江太師拱手稟報道:“乾爹,常勝已經回來,就站在閣外面等待。”
江耿忠聞言揮了揮手:“快,快叫他進來。”
太監躡手躡腳地往外走,把低頭躡手躡腳的卞常勝叫了進來。
這位太監在九曲雄關呆了三年多,兩鬢的鬢發已經染上了些許霜白,臉皮也粗糙了好多。本來有好多火要發的江耿忠,看到卞公公這副模樣,火氣也壓了下來。
“兒子常勝,叩見乾爹。”
江耿忠面容威嚴,口氣卻稍稍溫和地說:“起來吧,到內堂來。”
卞常勝恭敬地叩了個頭,站起身往前挪了幾步,立到了內堂下。
江耿忠冷臉問道:“常勝,我可是聽說,你帶去的十幾個親兵,都折在了九曲關。邊關之地難道就如此凶險嗎?”
卞常勝低頭羞澀地回答:“乾爹,說起來實在是難以啟齒,他們幾個,實際上,實際上是染上了那種病,不好治。”
“嗯?哪種病?”
“回乾爹,就是那種花柳病。”
江耿忠哼笑了一聲,略過這不雅的話題,轉而問道:“朝廷準備在九曲關林祈年麾下起用一人擔當重任,你在九曲關三年,對他們應當是知根知底,說說看哪個人更可用?”
卞常勝略一思索,開口回答:“啟稟乾爹,林祈年麾下有大將四名,分別是史江,安曲王世子容晏,周處機和宋橫,這四人各有千秋,都可起用。”
江太師剛皺起眉頭,卞常勝趕緊接著說:“不過,兒子建議用史江或安曲王世子容晏。”
說完這句話,卞常勝偷偷抬頭看了看乾爹的臉色,只見江太師擺了擺手問:“說說看,他倆如何可用?”
卞常勝說話愈發小心,低眉順眼地開口:“兒子認為,周處機和宋橫,只是會衝鋒打仗的莽夫,目不識丁,而史江和容晏兩人,他們會寫也會算,別的方面也都面面俱到,依兒子的一點兒淺見,鎮守關隘的大將,不應當只有匹夫之勇。”
江耿忠扭頭看向穆尚,問道:“穆先生,你怎麽看?”
穆尚捋須微微頷首:“常勝公公說得有理,能文能武,面面俱到之人,確實比只會打仗的武夫可用。只是還有一點,這二人能否服眾,更關鍵的是,他們將來是否有能力與林祈年分庭抗禮。”
站在下面的卞常勝身體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剛才回答了半天,這才明白乾爹的真正意思。說實話這兩個人能力是有的,但跟林祈年比起來,卻差了許多意思。林祈年陰險狡詐,想找出能與他抗衡的人,實在是難,也許慕容凱可以,樊岐都差了一點兒。
但從乾爹的意思來看,他鐵定是要從這幾個人中間選一個的,這實在是沒辦法,只能從矮子裡拔將軍。
江耿忠閉目沉思,突然睜眼問道:“你們兩個說說看,這二人,哪個更有能力一些?”
卞常勝偷偷抬起頭來看了一眼穆尚,希望穆先生能先來接這個球,穆尚隻瞟了也一眼,便開口說話:“依常勝所言,這二人能力是差不多的,若要是從家世上來說,容晏頂著安曲王世子的名頭,這是一個很大的助力。”
穆尚既然已經有了答案,卞常勝連忙跟風:“穆先生所言極是,比起史江來,容晏的聲望更強一些,而且他將來會世襲安曲王,有這樣一個王爵來守關,也是一大美事。”
“不,”穆尚臉上擠出枯樹皮般的褶子,笑著說道:“堂堂安曲王世子,怎麽能隻做一個守關的將領,他應該做左毅衛先鋒。”
卞常勝突然間醒悟過來,也找到了以前侍奉江耿忠的狀態,臉上咧出驚喜笑容誇讚道:“妙啊,乾爹,林祈年繼續做九曲關總鎮,他手下的人卻做了左毅衛先鋒,連官銜都比他大一品,正常人誰能咽得下這口氣。一個左毅衛先鋒的桃子,就能離間兩人,實在是高。”
穆尚也捋著胡須由衷地說道:“聖公用人,確實是越來越精妙了,林祈年明知這是計,也無可奈何。”
江耿忠很是受用,捏著光禿禿的下巴點了點頭:“林祈年也不能虧待了,畢竟他背上了殺掉高凌雲的惡名,既然不能升官,那就賞賜財物,賞他黃金三百兩,綢緞千匹,如何?”
穆尚和卞常勝兩人齊齊拱手:“聖公英明。”
……
梳妝台上的銅鏡中倒映著卓依嬌美的容顏,金玉其外的付公子站在她的側後,親自為卓依梳理青絲,在她的頭髮上綰起墜馬髻,插上金釵和步搖。
“雪為肌膚玉為腮,卓依,我恨不得現在就娶你回去。”
卓依回過頭去,臉頰帶著甜甜的微笑看著情郎,突然說道:“我忘了跟你說,今天叫你來的目的,就是想告訴你,我攢夠了贖身的錢,準備把自己給贖出去,到時候你就能娶我進門,我們倆在一起,好好的過日子。”
付公子愣了一下,顯然是沒有準備接受這個好消息,低頭陷入了憂思之中。卓依伸手把他拉過來,臉上有些掛不住:“怎麽,我把自己贖出來,你不高興?”
付公子慌忙安撫她:“不是的,實在是太突然了,我也是太高興了,卓依,我真的很羞愧,我這麽喜歡你,卻不能親自花錢把你贖出去。”
“不,你不要愧疚了,卓依看得出來,公子是真的喜歡卓依,公子只要娶卓依過門,卓依便歡喜不已。”
付公子心神不寧,開口說道:“卓依,那個,家父家教頗嚴,我怕他不能接受你,所以,我能不能,我能不能遲點兒接你過門。”
卓依臉色又變,慍怒中卻帶著撒嬌的意味:“你跟我發過誓,只要我贖了身,你就會接我過門,如今卻是又要拖延,你倒說說看,你要我拖到什麽時候去?”
付公子神情糾結,眼珠子轉了好幾轉,連忙握住她溫熱的小手說道:“卓依,我沒說不讓你自贖,這樣,你先出來再說,我到城南給你租一間房子,我的老父親近來病重,等他身體好一點兒,我就把這個消息告訴他,你先按耐等些時間。”
付公子費了很大力氣,又說了許多纏綿的情話,才把卓依給安撫下來。 兩人對坐在梳妝台前,又郎情妾意地訴說了一會兒衷腸,付公子才脫了身遁去。
他走出逐月樓門前,回頭朝樓後望了一眼,歎氣說道:“好大的麻煩啊。卓依,非是我不願意娶你,只是本公子……,本公子連你的身子都沒有碰上,也沒花你幾個錢,等這兩樣都滿足了,再蹬你也不遲。”
他左右看了看無人,才找了一個偏僻角落,偷悄悄遠遠地溜走。
付公子這一來一走,反倒惹得卓依心思不寧,她倒不擔心情郎會負了她,卻擔心對方意志不堅定,頂不住家中的壓力。無論什麽時候,官宦人家是決計不肯讓風塵女子入家門的。
她蹲在閨閣架子上擺的月季花前,神情鬱鬱地把枯萎的花瓣摘下來。她好似這月季花,正是含苞盛放的年紀,溫香如玉,美人搖曳。可時光如流水般匆匆流淌,再美的花朵也有凋謝的時候,她不想在這種等待中繼續煎熬,那麽就得主動出擊,給情郎一點兒壓力。
嗯,她已經想好了,明天就把自己贖出去,到時候去找付公子,強迫他盡快把自己娶進門,她的人生便無後顧之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