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樊岐頓時沉默,他知道這種事情不可能發生,但對太師來說,世上沒有不可能的事,他也不能為了一己之私仇,把雲都和閹黨置於危險境地,雖然這危險幾率很低,他卻說不出口。
江耿忠眉頭上布滿愁緒,捏著下巴說道:“你的兄弟樊魯繼任先鋒途中被山匪截殺,我知道你報仇心切,但你的肩頭上有重任,整座雲都城、朝廷和皇帝的安危都與你休戚相關,所以樊將軍,請三思而後行。”
這話從江太師的嘴裡說出,是相當客氣的,但這愈發說明,江耿忠已有決定,且不容更改。
“前往鳳西剿匪之人,我另有考慮,你先退下吧。”
樊岐抿緊了嘴唇拱手告退,似有些不甘心,轉身一半後又猶疑地回過頭來,拱手說道:“關於鳳西剿匪,末將想舉薦一人,此人名為雄鑾,在我雲都衛麾下擔任左先鋒。有他出馬,末將可保證在三個月內平除鳳西匪患。”
江耿忠並無異色,微微笑著反問道:“此人去鳳西剿匪,帶何處兵馬?”
樊岐顯然沒有考慮這個問題,才愣了一下,他這也算是急怒使智昏,立即開口說:“可請皇上給雄鑾下一道旨意,令他節製鳳西所有兵馬,命其隻帶五百精兵前往九曲關,宣布旨意調集九曲軍前去鳳西剿匪。”
江太師凝視著他問:“你能保證這鑾雄不會重蹈汝弟的覆轍,還未到九曲關,就被余匪誅殺?”
樊岐頓時愣住,顯然沒有搞明白。
江耿忠臉上的笑意更甚,說道:
“本太師還有話問你。樊岐將軍消息靈通呐,樊魯和蔣由分別在豐縣和越河被增桑和弓小婉斬殺,這個消息吾也是剛剛知道,你居然能提前一步跑到我的乘雲閣來請戰,你的消息從何得知,竟然比吾還要來得靈通,樊將軍,請你解釋一下子?”
樊將軍腦袋嗡聲作響,他今日喪弟之痛,激怒攻心,許多事情未能靜心考慮,更出現了如此大的失誤。自己的消息來源,比聖公來得更快,怎能不引起他老人家忌憚。
江太師本人最重視信息傳遞,因此才親自斥巨資組建了集精銳軍隊和情報機構於一體的策玄衛,策玄衛的暗探幾乎遍布大周每一支軍隊中,也幾乎遍布每一個朝臣和邊吏的府中,正是由於這鬼神莫測的策玄衛,才使得竇氏等五姓門閥十年來戰戰兢兢,不敢越雷池一步。
天下八國中,也有許多皇帝內衛和斥候隊進行滲透,刺探和情報收集,但能把情報機構打造得如此完善的,也唯有江太師一人矣。
樊岐慌忙跪倒,雙臂顫抖著以頭觸地,告罪道:“聖公恕罪!末將知曉此次吾弟前往鳳西的隊伍中,潛伏有策玄衛的暗探,並且給他送,送了點銀子,此人才答應把弟弟樊魯的消息同時透漏給我。聖公,末將只是擔心弟弟的安危,才出此下策,絕無他意。”
江耿忠不再露笑,肅容問他:“你是否知道雲都衛中所有的暗探,並且都給他們送過銀子?”
“聖公恕罪,末將不知,末將也沒有都,都送。”
江耿忠慍怒地哼了一聲,只是揮了揮手:“算了,你下去罷。”
樊岐重重叩了個頭,才緩緩起身,來時的那股虎將勇武之氣早已消逝殆盡,只有逃過一劫的慶幸。他拽起披風緩緩地一步步退出了乘雲閣。
等他來到閣外的後山頂上,才感覺鎧甲中的裡衣已全部濕透,摘下頭盔,發鬢沾濕,站在山石上沉思半晌,猛然間驚醒,怒容重新泛上了面龐,咬牙說道:“林祈年,吾誓殺汝!”
乘雲閣中,江耿忠靠在榻上陰冷地哼了一聲,指著已經消失在閣外的樊岐說道:“此子常以怒使氣,不足為道哉。”
穆尚微微側身笑道:“樊將軍乃性情中人,自有其可貴之處。”
江太師肯定地點了點頭,朝站在下方的李綱一揮手:“李大人,你也站了一上午,累了罷,下去休息吧。”
李綱站立旁觀,弄清了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林祈年花在他身上的銀子,似乎沒有起作用,但也不是全無作用。這位老大人躬身後退,慢吞吞地走出了乘雲閣。
李大人前腳剛走,江耿忠的怒火頓時再無阻礙,朝著天花藻井之上咆哮了出來:“好大的膽子!林祈年!表面恭順實則包藏禍心,養寇於山林,誅殺朝廷命官,其狼子野心,是把鳳西當做他口中的大餐了嗎!先問問吾答不答應!”
穆先生靜靜地負手垂立在一旁,眼皮低闔,不說話,不表態,只等著江太師把這一番怒火給發泄出去。
“穆先生,你說!吾該如何處置。”
“聖公。”穆尚躬身說道:“如何處置此人,無非是兩個選擇,殺或留,兩害相權取其輕即可。”
江耿忠陰沉著臉點了點頭:“嗯,此人等於是將鳳西的所有武裝力量都握在了手中,兩股山匪,皆聽其號令,如果殺之,余匪得不到節製,鳳西匪患難平,殺邊關大將,也會使九曲關將士寒心,如若陳軍趁我空虛,大舉進攻九曲關,實在是得不償失。”
“但如若是留他……”
穆尚主動接過話頭說道:“從林祈年的所做所為來看, 此人狼子野心,其志不在小,即使不加以剪除,但也不可授之與權柄。”
江太師揉眉,攤開掌心說道:“可如今九曲關兵馬與鳳西兩股山匪,盡握在其手中,如何才能削其權柄?”
穆尚略微思索,突然精神一震,開口說道:“有了,聖公何不從九曲關將領中提拔一人,使其權柄略高於林祈年,一山不能容二虎,更何況軍中。一旦將九曲軍分裂,這二人必將分庭抗禮,太師可無憂矣。”
“好,此計甚妙,只是不知該提拔何人?”江太師眉頭舒展,臉上也帶了些許笑意。
“聖公可傳監軍卞常勝從邊關速速返回,且聽聽他的建議如何。”
“也罷,就遣策玄衛給傳信,命卞常勝速速回雲都。至於這林祈年,就將他在雲都多留幾天,消磨一下他的銳氣!”
林祈年銳氣不知有沒有消磨,但煞氣卻煎熬出不少,卓依姑娘的琴弦雖然有靜心清欲的作用,但無法消除林將軍內心深處的仇恨。
他剛打著哈欠從外面回到小院中,推開堂屋門進入,卻見姚子政與容晏盤膝對坐下棋,剛準備上去指點兩下,就聽見外面傳來虎吼般的咆哮聲:“林祈年,納命來!你使人殺吾弟,我今日定要將你碎屍萬段!”
林祈年聞言一驚,卻帶出三分輕蔑冷笑,踱步走到自己的臥室,從牆上解下鏽劍,從房間出門去,站在屋簷下持劍而立,等待敵人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