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王騎在馬上朝他們帶來的騎兵隊看了一眼,甲胄樣式繁多,兵器還算規整,但連騎兵手中鋼刀都長短不一,白蠟杆長槍更不必說。
但這位鷹王卻破天荒地說了一句:“不錯,有了百戰兵的氣勢,但不知道好用不好用。”
林祈年不知道這位神秘的江門第一勇將是什麽想法,也隻好把自己的真實心思隱藏起來,沉默不語。
“帶你的人到後方,全程負責護衛輜重和糧草。”
他猜的分毫不差,江太師千裡迢迢派人送信到九曲關,就是把他叫來看戲的。
“遵命。”
等林祈年三人抬頭時,這位鷹王已經策馬前行,隻留給他們一個側影。鷹王雖然戴著面甲看不到容貌,但從其身上散發出來的凶煞氣,也把容晏和管崇豹懾得噤聲。容世子探到林祈年耳邊低聲說:“這位鷹王是個絕頂高手,我雖然感受不到他的氣機,但一動一靜皆有聲勢。”
兩人在儀山上整整待了七年,在感知的敏銳這方面,林祈年是不如容晏的,就如同他謄寫了無數遍兵法秘籍,卻還是寫了一手爛字。
“廢話,不是高手,能得江太師青睞,親掌策玄衛?”
林祈年隱約在鷹王身上,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奇怪地問道:“為什麽策玄衛的將軍們、統製使、臉上都帶著鐵殼,怕仇人認出來?”
容晏總算在嘴上扳回了一局:“這你都不知道,孤陋寡聞,策玄衛軍製,將軍副將軍都是半遮面,統製使全遮面。”
林祈年回想起剛才見到的情形,鷹王身後的幾名將軍臉上都戴了半面甲,只露出額頭和眼睛。其中有兩位把幽冷的目光投過來一瞬,估計其中就有那位追殺過他和姨娘的元凶,衛緒衛將軍。
這次兩軍匯合一處,若能趁著交戰混亂中除掉他最好,就算除不掉,也要想辦法看清這衛將軍的臉面,將來好認準了下手。
三人翻身上馬,帶領馬隊跟在輜重隊後方,林祈年仔細觀察了一下,發現連運送輜重的兵卒都身披黑色重甲,身上攜帶兩種兵器,腰間挎兩尺鋼刀的,身後背著勁弩,腰間是短刀的,身後背著兩截短槍。
林祈年仔細看過去,眼皮跳了一下,不是什麽兩截短槍,而是可組合的長槍。其中一根拓木杆長槍上,分明鐫刻有螺紋,另一根槍柄上套著黑鐵圓套,裡面有一圈圈的螺紋,真是難以想象,手工鐵匠如何在鐵套內圈上刻製螺紋?
這個還不足以讓他震撼,真正讓他吃驚的是那幾十輛堪稱藝術品的弩車,車前方有車轅可供老牛駕車,車轅下方有折疊式支架。弩臂是由極具韌性的百煉鋼鐵胎貼合在彈性極好的健木之上,用熟牛皮搓製弓弦。弩架上方有盛放箭杆的樞機槽,像彈匣一般用來填裝弩箭,床弩的繃弦裝置結合了杠杆和輪軸原理,只需要兩名健壯兵卒就能夠完成上弦,兩百多步外依然威力驚人。
林祈年見識過這種讓他產生心理陰影的床弩,當年被恩公封裝加固得像棺材般的馬車車廂,依然被床弩的箭杆穿得通透。
這樣的弩車不再需要人力架抬,甚至還有獨創式的木齒輪調節高度設計,就像曲射炮一樣調整仰角來控制射程,上方甚至標有刻度,床弩隊的隊正只要報出刻度,就可以使其余弩車保持同樣射距,幾十輛弩車同時壓製拋射,就連城牆也承受不住。
他還在輜重中看到了類似酒桶的東西,裡面存放的可能是未經提煉的石油,具有易燃性。
他完全可以確定,策玄衛已經是冷兵器時代軍事裝備的極致了。
容晏騎馬跟在林祈年的側後方,看到他一直往前方探視,以為他是別有想法,主動上前去講解道:”策玄衛共有三衛,由強到弱是用左中右排列,今天來的可能是中玄衛和右玄衛,你的仇家衛緒十有八九就在鷹王身後。”
林祈年暗暗點了點頭,默不作聲的帶著隊伍,緊跟策玄衛輜重隊。
鷹王仿佛已經預料到了對手意圖方位,在行軍過程中幾乎沒有進行調整,朝莽山方向直插過去。他也沒有刻意加快或降低行軍速度,似乎根本不在乎高凌雲已經做好了所有防禦準備,等待雙方的好像是一場公平的兵家博弈。
第三日,路途上再無平坦大道,周國的官道僅僅通到緊挨郡城的兩三個縣,軍隊所走的路都是一個接一個的丘陵谷地,山風從山谷間吹來,幾十面黑色旗幟在山間隨風招展。
夜間安營之後,林祈年入睡到半夜醒來,從箭壺上抬起頭,看到有五百余人的馬隊和五百人輜重步卒脫離了營地,帶走了火頭營連夜蒸製的乾糧和一些牛車,車上裝滿了火油和成捆的箭矢。
林祈年沒有任何表示,繼續枕著箭壺進入夢鄉,既然被請來當看客,就要有吃瓜群眾的覺悟。看眼下這個樣子,策玄衛根本就沒準備讓他的人參戰,就算想冒充豬隊友暗中幫高凌雲一把,怕是也找不到機會。
七日之後,莽山地區秋高氣爽,就連山間的風吹過森林的落葉,都是疏朗乾燥的沙沙聲。策玄衛沿著高地不平的丘陵草坡行軍到莽山山麓,及遠就看見了建在半山腰的粗糙木城寨。
整個莽山的前山被砍伐出百丈多長的緩坡,金戈衛就駐扎在緩坡中央,與山頂的密集森林相隔三十多丈,和坡底相隔七十余丈。所有砍伐來的樹木,都搭建成了木排牆,前三層,後三層,簡易的箭塔,鹿寨,拒馬應有盡有,估計百年老乾做的滾木也用之不盡。
林祈年帶兵在輜重隊伍的後方,緩緩跟著隊伍行進, 前方主將有軍令傳遞下來,親兵在隊列中來回傳遞,上千名騎兵將自己的黑色披風解了下來,由幾十個士兵抱著來到了後方隊伍。
眼高於頂的策玄衛,根本瞧不上他們這些所謂的邊關將士,就連旗校說話的語氣,都有幾分驕橫:“林將軍,統製使大人有令,你這一千余騎,全部裹上策玄衛的披風。”
林祈年頓時明白過來,這是把要他們當做草人,施展疑兵之計。
他倒是沒有介意,拱手應喏:“遵命。”
策玄衛的兵卒們開始一個個發放披風,並且不忘吩咐:“把披風都裹前面,擋住你們的低劣革甲。”
旗校雙手也捧了三件披風,躬身說道:“請林將軍與身後兩位將軍也裹上。”
林祈年伸手接過,分發給容晏和管崇豹,將披風反扎在胸前,系上帶子。
容晏疑竇叢生:“他們這是什麽意思,叫我們冒充策玄衛?”
林祈年不做解釋,只是揮手示意隊伍繼續前進,跟上前方大隊。
五千兵馬列陣在山下,從高處望下去,其實就是那麽一小撮。面對長達三五裡的木城寨,陣容相對太弱。高凌雲應該是把莽山的地形摸了個通透,木寨牆的東西兩頭山勢險峻,騎兵難以攻上去,唯一坡度稍緩的南坡被打造為木城,即使策玄衛想從側翼殺過去,也難度倍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