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晏望著金戈衛嚴陣以待的木城寨,霎時有些傻眼。高凌雲帶領兩萬多人,隻用了六七天的時間,就打造出這樣一座木城。這讓策玄衛怎麽打?
這種一水兒的緩長坡對騎兵來說就是死地,從半山腰扔下一根圓木,重力加速度滾到坡底,再靈活健碩的戰馬被擊中,也是非死即傷。這半座山的樹木都被高凌雲砍伐了囤在木寨中,根本不用擔心不夠用。
容晏幸災樂禍地稱讚道:“高凌雲用兵還是相當穩健的,這樣的布置任策玄衛兵卒如何武力拔萃,戰馬如何高大健壯,都佔不到半點兒的便宜。鷹王若能率眾攻上去,這五千精銳都要折損在山坡上。
林祈年抬頭遙望山坡上嚴陣以待的木城,搖頭說道:“你這話說早了,坐地待守,以守為攻太過被動,就像烏龜鑽進了龜殼裡,就算高凌雲防守得再好,敵方也能想到辦法從中撕開一個口子,把裡面的龜肉吃到手。”
“用地形的優勢來彌補雙方實力的差距,雖然不失為一個好計策,但面對策玄衛,怕是要輸。”
容晏生出了抬杠的心思,低聲問:“林將軍,你倒是說說看,如果換作你,你如何帶著五千之眾吃到烏龜肉。”
林祈年望著前方駐足山下的鷹王,對方似乎胸有成竹,他側頭說道:“不用換做我,你難道沒注意到,少了五百騎兵,五百步卒?”
容晏點了點頭:“我早就注意到了,不過我們能看到的事情,高凌雲也必然能看到,他對策玄衛的兵力知根知底,對方突然少了一千人,必然會加強山頂森林中的警戒防守,以防有敵軍抄後路。”
林祈年低頭看自己胸前的黑披風,喃喃說:“有時候,自信的人就是會被自己的眼睛欺騙。”
容晏也低頭看了自己身上一眼,轉瞬間明白過來。高凌雲眼高於頂,眼中的強敵怕只有這五千策玄衛,他必然也不會注意到,有一千的邊關雜牌軍混進了策玄衛隊伍中。隔著百丈遠別說是一千個裹了黑披風的人,就算是扎了一千個稻草人裹上披風,肉眼凡胎也無法區分。
林祈年作為一個看客,不忘低頭做戰場分析:“如果高凌雲能在山頂林中藏下五千余人,防止敵軍抄後路,他或許還能立於不敗之地。不過在我看來,他固守山腰就是最錯誤的決定,不管他在山上囤積了多少糧草,山上有無水源,但總有耗盡的一天,只要策玄衛願意等,便可以將這隻獵物捕在手中。”
林祈年冷笑了一聲說:“鷹王沒有那個耐心去等,他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取得高凌雲的頭顱,策玄衛在外一天,江太師在朝中也不能安心。況且他還有一個使命,那就是在我們面前,盡量地展現出策玄衛的赫赫軍威,展現出這把閹黨鋼刀的鋒利,殺雞過後嚇傻我們這些蹦跳的猴子。”
他的話音剛落,前方便來了一名傳令親兵,騎在馬上朝林祈年拱手道:“林將軍,統製使大人請你前去商議。”
林祈年心底明了,這怕不是要試探自己的深淺?
他抖動著馬韁跟隨傳令兵過去,勒馬在鷹王的側後方,拱手說道:“統製使大人。”
反正他也看不見對方的臉,鷹王也無需回頭,聲音聽起來也沒有要挑釁蔑視的意思。林祈年甚至聽不出對方的情感傾向。
“林將軍,敵軍扎寨半山腰,如何破?”
林祈年也學著不帶感情色彩回答道:“敵弱我強,敵眾我寡,他雖然佔據地勢,糧草水源消耗卻難以長久,我們只要固守山下,阻斷其糧道,時日一長,不攻自破。”
“但我們若要十日之內攻破敵軍呢?”
林祈年裝作冥思了片刻,才搖頭說道:“末將不知。”
鷹王沉默片刻,朝他揮了揮手:“你下去吧。”
他騎著馬回頭,思索自己剛才的應對,這樣藏拙對方是不是看出來了。
林祈年回到後方陣列中,面對容晏好奇征詢的目光不做回答,只是望著山上。
鷹王對著山頭目測了一下,兩百步超出了弓箭的射程,回頭下令道:“把弩車拉上來!”
輜重兵卸掉了牛索套,將四十輛弩車一字排開,調整角度和方位,長弩箭依次排列盛放在箭匣中。
“先射幾輪試試看。”
每輛弩車後方都有兩名健壯兵卒拉動杠杆帶動輪軸,將床弩上弦,操弩手眼睛盯著左前方手持令旗的旗校。旗校迅速將手中令揮下。
“射!”
弩車以四十五度角向上拋射弩箭,從木城寨牆上空落下,釘在草地上掀起了厚重的泥土,箭杆直沒入一半。
馬廄中的馬匹發出了慘烈嘶叫聲,一根丈余長的箭杆從馬背上傾斜貫穿而下,從肚子底下穿出,使得馬兒轟聲俯臥在地,鮮紅的血液從馬腹下向四周擴散。
其余馬兒驚恐萬狀,蹬踢著用力撕扯馬韁, 栓馬的木柱迸裂歪倒,整個馬廄的棚頂陷落下來,木椽子摔落得到處都是。馬兒們繞著寨中撒蹄奔跑。
高凌雲緊貼著寨牆放聲喊:“都尋找遮蔽!躲在牆後面兒!不要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的話音剛落,身旁濺起了紛飛木屑,木柱劈裂的聲音哢嚓作響,一名靠牆站立的兵卒胸腔爆出血花,黑色的弩箭頭穿牆而過,又從他胸口中穿出。
山坡下鷹王騎在馬上果斷下令:“後退三十步,打木樁!”
輜重隊牽引著弩車緩緩後退,後方已經有兵卒抱著削尖的木樁衝上前,光著膀子的漢子揮舞著木錘將木樁釘入到泥土中。
這一輪齊射過後,山坡上金戈衛發動了反擊,木牆頭扔出了許多圓木,從山坡上向下滾落,聲勢驚人席卷著塵土。
滾落的圓木速度飛快,在坡底受到了木樁攔阻。有些在衝擊力的作用下彈跳而起,幾個倒霉的兵卒被滾木砸中身體,登時七竅流血被壓在了下面,弩車由於後撤及時,並未受到損傷。
鷹王依然站在隊列前方,繼續冷冰冰地下令:“打木樁,弩車調整角度,再次拋射!”
連續拋射了幾輪弩箭,山上的寨牆內空地上像釘板一般插滿了箭枝,這種武器看上去恐怖,但殺傷成效並不顯著。兵卒們把被弩箭穿透的屍體抬走,守在寨牆上等待敵方下一步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