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祁年和容晏剛走到寨門下方的坡道口,便聽到上面有人喊話:“軍寨重地,閑人莫闖,違者格殺勿論!”
他們抬頭一看,只見箭塔上已有三四名弓弩手搭箭張弓,那箭頭在陽光下泛起青色微光,光這陣勢就夠滲人的。
他連忙把雙手合在嘴上高聲道:“小子林祈年是軍戶,特地相約同伴前來投軍的!”
“投軍可有舉薦信函?”
“我有信函!”
“在下邊兒等著!”
沒過多久,兩名腰懸寶刀的軍士從土台下來,睥睨著眼睛立在林祁年和容晏的面前:“信函何在?”
“哦,舉薦信在這裡。”他從懷中掏出信件,雙手恭恭敬敬地呈了上去,人生地不熟,該有的禮節還是得有的。
林祁年的表現讓軍士很滿意,說了一句“就在這兒等著,”便轉身大搖大擺地往營寨走去。
兩人又等了半盞茶的功夫,營寨上方傳來喊聲:“哎!你們兩個,可以上來了!”
林祁年和容晏對視了一眼,容晏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說:“到了營寨見過主官,千萬別說我是安曲王世子。”
林祁年知道他的顧慮,便輕輕地點了點頭:“放心,我不會說的。”
兩人牽著馬來到營寨西門,繞過拒馬,從營門下面穿過。早有一名軍官擋在他們前面:“把馬留在這兒,去軍帳中見過校尉大人。”
林祁年目光四處留心,發現這營寨佔地數頃,有營帳幾十座,中央有校場、馬廄和草料場,糧倉。馬廄裡的馬匹並不算多,大概有六十七匹。雖然這只是往九曲關供應糧草的後勤部隊,但是軍紀卻相當嚴明,如今正是初秋,暑氣尚未消退,所有執勤士兵都在崗位上嚴陣以待,包括箭塔上的弓弩手,無有一人坐臥。
兩人往校尉大帳走去,卻迎面走來一名穿著粗麻衣的黃臉漢子,臉上蹩著眉頭心思重重,身後背著包裹頭盔和鎧甲,這些東西都被粗麻繩捆扎成串,走路的時候隨著擺動發出叮叮當當的響聲。
他們與那漢子擦肩而過的時候,林祁年突然回過頭來,驚訝地看著漢子:“劉世伯?”
劉闖扭過頭看到林祁年,笑著拍著他的肩頭:“臭小子,最近怎麽越來越瘦?”
他又朝林祁年身邊的容晏拱了拱手,容晏低頭抱拳給劉闖行了一個長輩禮:“小子容晏拜見世伯。”
三人寒暄過後,劉闖正色說道:“你二人可是要投軍?”
“正是,山上知道世伯在曲門寨擔任校尉主官,便寫了一封舉薦信,想著能夠拜在世伯的麾下,做個馬弓手也好。”
劉闖臉色頓時暗淡了下來:“你們來的可真是不巧,我已不是曲門寨的主官,今天就要回到鳳西府左毅衛先鋒行轅處聽候差遣。新任校尉已經在坐在大帳中了,你們自去拜見他即可。”
二人一聽這話,心緒也都變得紊亂,本來還想抱著劉闖這粗腿,在軍營中日子能多少快意些,但眼下看來,前途不甚明朗。
“唉,你們兩個,再會吧。”
劉闖低垂著頭向前走了兩步,突然又折返回來,目光歉疚地看了林祁年和容晏一眼,心下一橫腳一跺說道:“也罷,好歹我在曲門寨經營多年,還有三分薄面。我這就帶你們去見江校尉,拜托他賣我一個面子,好生安頓你倆。”
林祁年和容晏頓時眉頭舒展開來,歡喜地跟在劉闖身後,往校尉大帳而去。
兩人跟著劉闖來到軍帳門口,
卻被一名全身黑盔黑甲的軍士攔住:“大帳是軍機要務之地,沒有緊急事務,不得擅闖。” 劉闖心裡有些惱怒,正準備發作,但一想到如今的處境,隻好把心氣兒壓下多半截,雙手拱禮說道:“曲門寨前任校尉,有要事求見江校尉。”
他話音剛落,從大帳裡傳出一個幾分稚氣又有些陰沉的聲音:“放劉校尉進來罷。”
林祁年同容晏緊跟在劉闖的身後,黑甲軍士正要攔阻二人。劉闖回過頭來,雙目如電瞪了對方一眼,凜凜殺氣虎威猶在,軍士的嗓子頓時啞了半截,歪著腦袋不再言語。
三人把腰間的佩戴兵刃放到了軍帳門口的架子上,魚貫進入大帳。帳中有案幾橫列兩旁,床榻木櫃,木炭爐子應有盡有。
一個腹部微隆的小胖子背朝他們站在鳥籠前,肩膀上扛著比西瓜還要圓的腦袋,頭頂心處只有幾縷稀疏的毛發,竟也被強行揪起扎成了發髻,只是銅冠扣在上面插著簪子不太牢靠,總有些搖搖欲墜的感覺。
小胖子用竹簽逗弄著籠中的鳥雀,咳嗽了兩聲,把嗓子醞釀得粗獷一點兒,頭也不回地說:“劉校尉,既已離職,還不快快離去,莫不是忘了拿什麽東西?”
劉闖又皺起了眉頭,不過很快舒展開來,既然已經放低姿態,索性再放低一些又何妨,他身體微微前傾雙手抱拳說道:“我家中有兩位子侄,這些年在山上拜高人學了一些粗淺的功夫,今天特意來曲門寨投軍。”
江別鶴轉過身,淡淡地瞥了一眼劉闖身後的容晏和林祁年,挺胸咳嗽了一聲,將雙手負於身後老氣橫秋地說:“就是這兩位賢侄嗎?”
容晏面容變色,下意識地就要從腰間抓刀柄,卻摸了個空,這才想到剛才已經放在帳外了。林祁年給他使了個眼色,將心頭鬱氣強行按奈下來,口中低聲地罵了一句:“MMP。”
這江別鶴的年齡估計比他們兩個還要小,這便宜佔得有點兒太露骨無恥。
“你倆都會什麽呀?”
林祁年拱手:“啟稟校尉,在下林祁年,弓馬嫻熟,擅長劍術”
容晏也微微地欠身說:“在下容晏,也擅長劍術。”
江別鶴並不在意二人回答什麽,揮揮手說道:“來人,把管後勤和押運的……叫什麽來著?”
劉闖不失時機地補全了他的話:“史江隊正。”
“對,把史江給我叫進來!”
門外的親兵應了一個諾,自然是跑去傳令了,沒過多大會兒,一個粗黑健壯的披甲軍官走進帳中,彎腰抱了個拳說:“大人喚屬下何事。“
史江扭頭看見了身穿布衣的劉闖,連忙低頭行禮,這個禮要比給江別鶴行的禮恭敬得多。
江別鶴臉上當下就有些不痛快,對著林祁年和容晏伸手一指:“這兩個是前校尉劉闖家中小輩,你把他們帶到你麾下火頭軍裡當個什長。“
“屬下明白。”
劉闖雙手拱起,目光誠摯地望向史江:“拜托了。”
史江連忙還禮:“校尉……劉大人放心,兩位既然是你的子侄,留在軍中就如親兄弟一般,我自會照拂好他們。”
老上級和老下屬在新領導面前上演職場情誼,自然會引起新領導的反感,特別是這位新領導心眼如針尖般大小,更是不妙。
劉闖粗中有細,自然能感覺到,連忙拱手帶著他們退出。四人走到營帳外,劉闖再次拱手向三人道別:“既然事情已經辦妥,我就不留在這兒了,免得讓人扎眼。”
劉闖將盔甲和行李搭在馬背上,牽著馬韁往寨門處走去,他的身影望在三人眼中,竟有些落寞離索。
……
“駕!”
矯健青馬馱著身著漆黑戰甲的軍官奔進營寨,軍官從馬上跳下來,叫人把馬牽到馬廄裡去。自己則揮手指揮跟在身後的一輛淺紅色馬車。
軍中禁令進寨門必須下馬下轎下車。
守門的老卒準備上前阻攔,那黑甲軍官立刻揚起馬鞭抽到了老卒的臉上,瞬間印出一記鮮血淋漓的傷痕。
老卒慘叫著跪倒地上,抬起手瑟瑟顫抖擋在臉前,只是拿手捂上去會更痛,隻好這樣就著,讓血水吧嗒吧嗒地滴在手掌心。
“教你這老狗不長眼睛!車裡的是校尉大人的家眷,我看誰敢阻攔?”
軍官把馬鞭扎在腰裡,親自上去牽著馬車往校尉大帳雄赳赳走來,好似立了多大功勞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