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經過一處茂密的森林帶,大樹枝杈從兩旁山體上延伸出來,參差樹葉交織將頭頂完全掩蓋。他們剛走出林帶,只聽得弓弦一聲輕響,手執隊旗在前方引路的什長,捂著喉嚨從馬上栽倒下來。
“敵襲!”
弓弦破空聲不絕於耳,運糧士兵們慌亂地揮舞著手中的刀刃,隨即被羽箭射倒,慘叫聲一個接一個響起。
沒有被羽箭照顧到的兵卒們,慌忙扔下糧車拔腿便跑,只是手中火把光亮,便是最耀眼的目標,沒跑幾步遠,便被從背後射倒。
聰明的士卒扔下火把低頭逃竄,史江拉著馬兒走在隊尾,看到軍士們一窩蜂地亂跑,慌忙喊道:“都別跑!都站住!給我結陣阻敵!”
士兵們猶豫停頓了一下,後方便有羽箭激射而來,兩三名士兵倒伏在地。這下大夥兒誰也不聽史江的叫喚,一窩蜂地向後逃竄。
史江還想叫幾聲整肅軍紀,剛出聲便召來幾支羽箭的招呼,他慌忙揮刀格擋,翻身騎到馬背上,也抖擻著馬韁往來路逃去。
“殺!”
陳國精銳從後方山坡上衝下,葛松騎馬衝在前方高喊:“給我追,莫要給我放跑了一個!”
幾十名騎兵衝鋒在前,手中提著長槍馬槊,將逃跑的周國軍卒一個個劈刺而死。那史江慌忙打著馬一溜煙地從原路往回逃竄。
葛松從馬上解下角弓,握在手中搭箭拉開,覷準史江逃竄的方向,將箭頭大幅度抬高,箭矢在空中形成一道拋物線朝史江背後貫來。
逃竄中的史江背後像是長了眼睛一般,迅速側身在馬的右側,他那左腿實是來不及收,被羽箭扎到哎呦痛叫了一聲,卻遠遠地逃開了去。
葛松本欲打馬追趕,卻被樂憂喊住說:“不要去追了,你的馬長途奔波勞累,追不上的!”
他懊喪地騎著馬兒回來,對樂憂道:“本想將他們一網打盡,沒想到逃脫了一人,此人回到曲門寨,他們定會加強防備。我們失了先機,曲門寨必然是塊硬骨頭。”
樂憂笑了笑:“倒也不一定,剛才我們襲擊他們的運糧隊,發現這些人全無戰意,大部分人都是在逃竄中被射殺,如果周軍中盡是這種貪生怕死之輩,曲門寨輕松可破。”
他回頭對眾軍卒說道:“仔細打掃戰場,注意留下一兩個活口,稍後為我們帶路。
軍卒們喏喏,手提利刃,挨個查驗過去,把屍體上的箭矢拽出回收,但凡有慘叫喊痛者,再補一刀結果性命。
他們找到一個肩頭上中箭的士卒,將其押到樂憂面前,樂憂仔細詢問曲門寨的方位和兵力部署配置,這軍卒不敢違抗,老老實實交代了出來。
樂憂問完之後,愁雲又爬上了額頭,葛松在身邊寬慰道:“將軍切莫要發愁,就算這曲門寨中有軍士上千,我們攻不下來也無甚緊要,只要我們控制住官道,不讓一粒糧食流往九曲關,便是大勝!即日與叩關大軍會合之後,小小的曲門寨便牆上的釘子一般,輕松就可拔除。”
樂憂點了點頭:“說的便是這個理,我這八百精銳野戰還沒有怕過誰!傳令下去,原地休整補充乾糧,明天早上出發進攻曲門寨。“
……
史江在逃竄的途中絲毫沒敢歇息,在馬上拔掉腿上箭枝,在褲子上扯下一截包裹住傷口,伏在馬背上任由馬兒顛簸。
青馬回到曲門寨坡上,驚動了守門的士卒,連忙出門抬開拒馬,把史江從馬背上扶了下來。
史江振作精神,
強忍著痛來到江別鶴的大帳前,大聲道:“校尉大人,屬下史江有要事稟報!” 江別鶴正在帳中沉睡,史江外面喚了兩聲都沒能喚醒,門口站崗的黑甲軍親兵也不敢進去。還好那被江別鶴摟著睡覺的青樓樂妓醒了過來,將打著呼嚕的江別鶴推醒。
江校尉惱火地提著刀走出帳外,看到半跪在地上的史江,氣呼呼地問道:“你不是去送糧草了嗎?為何半夜跑回來,在本官的帳外大喊大叫。”
史江抬頭滿臉喪氣:“校尉大人,我們在官道上遇到了敵軍的伏兵,整個運糧隊全軍覆沒,只剩下我一人生還。”
“活該!”江別鶴生氣地拍著自己的大腿:“我說不讓你們去送罷,你們偏要去送,送了命活該!”
等他說完這句話腦袋瓜才轉過彎,找到史江匯報的重點,臉色唰一下子變得沒有了血色:“陳軍不是在進攻九曲關嗎,怎麽會出現在送糧的官道上!該不會是九曲關被攻破了罷!”
史江連忙搖頭:“不是,襲擊我們的並非陳國大軍,而是小股精銳部隊,應該是從小路繞過了九曲關,企圖阻斷我們的糧道。”
“那這麽說,他們是不是馬上就要朝咱們這邊兒撲來!”
史江沉默不做聲,便是證實了這種推斷。
江少爺身子發軟靠到了軍帳上,站崗士兵連忙上前將他扶住。
史江低頭跪地請罪:“卑職未能將糧草送到九曲關,卑職有罪,請校尉大人發落!”
江別鶴愁苦地揉著眉頭說:“哎呀,都這個時候了,還關心那糧草作甚!幸虧你把消息帶回來了!”
“扁三!扁三!趕緊的,把咱的人都叫起來,我們連夜逃走!”
扁三揉著睡眼來到江別鶴面前,訝異地問道:“少爺為何這樣著急,偏偏要在這半夜裡起身。”
“趕緊準備!別人都打到門上來了!不趕緊逃命,等死嗎!”
史江慌忙抱拳說道:“大人萬萬不可,這小股敵軍沒有多少人,只要我們憑借有利地形堅守,必然能將敵人擊垮!”
江別鶴抬腳踢到史江的肩膀上:“少他媽的在這兒給老子灌迷藥!我今天晚上非走不可!”
江太師府上客卿老盧趕了過來,他雖然也勸江別鶴留下來堅守抗敵,但勸得不是那麽堅決,可能在他的眼裡,整個九曲關加上曲門寨,安曲縣,甚至是整個鳳西郡都沒有江少爺的命重要。
“少爺,是走是留,你自己決斷,但老盧絕對可以向你保證,就算你身陷敵軍中, 老盧也能保你逃出生天。”
“行了,老盧!少爺我知道你武功高強,但我也不敢拿自己的命讓你去試驗,甭廢話了,咱走!”
經過這麽一鬧騰,整個營寨中人心惶惶,士兵們心中沒有主心骨,都不知該如何是好。馬隊隊正宋橫連忙往大帳這邊趕來,也跪在地上勸諫江別鶴:“校尉大人,敵軍這次從小路攻來,必定是小股士兵。他們旅途奔波疲憊,已經是強弩之末,我們只需要嚴守等待,正面相抗,就可以將敵人擊潰!”
如果說江別鶴優柔寡斷,或者說胸無主意,或許眾人還能勸說他留下來固守。但偏偏這樣的蠢人卻有自己的堅持,他是一心一意要逃走的,絕對不會因為幾句話而動搖。
“我告訴你們!誰也別想讓我留下來!在雲都的時候我早就知曉,陳國人驍勇善戰,他們的個頭比咱大周人高,他們的鋼刀比咱大周人鋒利,人家一個人抵咱十個人,拿什麽跟人家打。你們誰要是犯傻,願意留下來我不管,反正本少爺是要趕快離開這裡的!都給我讓開!”
宋橫半跪在江別鶴面前,遲遲不肯起身。他知道,一旦江別鶴離開,寨中的所有士兵都會跟著逃離。他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和他一樣,擁有為國盡忠的決心。
“給老子讓開!”
江別鶴抬腳在宋橫的肩上踹了一腳,但對方卻如磐石般巍然不動,抵得自己的腳都有些發麻,當下便指揮策玄衛親兵:“把他給我抬到一邊兒去!姓宋的,你他娘要真是好漢,就自己單獨留在這兒守住,本少爺可是要逃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