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祈年震出泥土中長劍,發出了此戰中最響亮、最激越、最振奮人心的怒吼:“殺!!!”
他雙足躍起從蘆葦蕩中射出,揮著長劍衝在最前面。
數百名士兵發出了震天怒吼!揮舞著兵刃衝出蘆葦蕩,宋橫帶著三十多名騎兵迅速上馬,很快便超越了怒吼狂奔的士兵,卻依然追趕不上林祈年狂奔的腳步!
“殺!啊!!”
每個人胸腔中的激憤都磅礴噴出;每個人的毛發都從皮膚上倒豎挺立;每個人的眼瞼邊緣都瞪出了血絲;每個人的血液都已經沸騰!
“騎兵隊!結成陣型,優先擊殺敵騎!”
林祈年躍上了土坡,身體飛奔拔高了兩丈,一劍斬下了敵騎將領的頭顱。
三十多匹戰馬齊頭並進,蹬踏上土坡,躍過了圍欄,長矛馬槊直刺衝鋒!
敵騎將領在馬上疾喊:“敵襲!敵襲!結陣阻敵!”
放火的陳兵開始組織抵抗,但周軍已經挾帶著滔天怒意衝來,騎兵將手中的長兵器狠狠地摜在敵人的胸口上。
林祈年單人揮劍跳躍飛縱,已經斬下了數名騎將的頭顱。
兵卒們揮舞兵刃衝上土坡,衝入烈火熊熊的糧倉群中,口中的咆哮聲依然沒有停歇,瘋狂斬殺手持火把的敵兵。
宋橫將馬槊狂躁劈刺,一個橫掄將敵將頭顱削飛,又挺身一刺戳進了另一員騎將的腹部,大吼一聲手臂發力,彎曲了槊杆將其挑起。另一員敵騎衝來,他掄起屍體掃砸,將那人從馬上掃落下來。
林祈年繞著糧倉邊緣衝鋒,追著將坐鎮指揮的敵騎挨個兒斬殺。
他早已不必擔心這場戰役的勝敗。
哀兵必勝,怒兵必勝,看看身後的這幫將士們,激發他們的殺氣的不止是荷爾蒙,還有飆升的腎上腺素。他們的眼睛中迸發出殘忍憤怒的光。陳軍在越豐倉裡大肆燒糧,硬生生把這幫周國兵卒逼成了瘋狗。
老兵卒們手持著鉤鐮槍沒有機會斬馬腿,卻發狠地揮舞著啄在敵人的臉上,霎時血濺三尺,顱骨碎裂。
一名陳兵在小卒的背後劈了一刀,他血肉崩裂卻沒有倒下,回過頭來雙目赤紅,大叫著朝對方的肩頭上劈砍,硬抵著推倒在地,隨後連續斬了五六刀。
這邊兵卒的鉤鐮槍白蠟杆被鋼刀斬斷,他從地上撿起斷槍頭朝敵軍撲去,長刀刺進他的肚腹,卻依然硬挺向前,攥著槍頭戳進對方的喉嚨裡。兩人抱在一起變作兩串血葫蘆,猙獰互刺,臨死猶在咬牙滴血,肌肉僵硬,保持著殺敵的正確姿勢。
容晏提劍撲殺,連著斬落幾名敵人頭顱,舉著劍高喊道:“殺上去,把那些還在燒糧的畜生們乾掉!”
他這一隊人從大火肆虐的糧囤中央穿過去,以三人為一組,有條不紊地砍殺收割敵人的生命。
就連史江帶領夥夫和養馬的漢子都衝了上來,夥夫揮舞著馬杓左右橫掄,卻被敵軍鋼刀劈倒,馬夫提著割草鍘刀撲上去按倒敵人,切進了對方的喉嚨裡。
敵軍將領勒住馬頭,急聲大喊:“不要混戰,聚攏隊形,結陣阻敵!”
七百兵卒對戰兩千陳軍,卻呈一邊倒的優勢,陳卒喪膽驚心,節節敗退。
林祈年提劍急衝上來,斬斷了兩匹戰馬的馬腿,飛縱上前直撲陳將。將軍親兵們慌忙上前攔阻他,卻被林祈年接連揮劍斬倒。
“攔住此人!”
將軍撥馬逃竄,留下數名親兵在前阻攔。林祈年揮刀斬下一人手臂,
抬腳踢起他的刀刃捏在手中,用力擲出。刀鋒如閃電疾飛,從將領的後心穿進,連刀柄都沒入其中,敵將慘叫一聲從馬上跌落下來。 將領身死,膽戰心驚的陳兵早已被殺得喪失了鬥志,紛紛開始逃竄。周軍緊緊追在身後大開殺戒。
周處機領著他的人馬直追出三百多丈,把逃得慢的陳兵像割麥子般斬殺在地。
林祈年舉劍高喊:“不要追了!馬上回來滅火救糧!”
大獲全勝後的兵卒們來不及歡呼雀躍,打敗敵人只是開始,還需要和燃燒的大火搏鬥。
“所有人!跳進越河裡弄濕衣衫!史江,帶著人用鐵鍋和木桶打水!把火給滅了!”
兵卒們紛紛投入越河,然後從水裡撲上來,衝到岸上去救火。只是多半的糧倉都被點燃燒毀,他們這些人哪能救得過來。
林祈年從水中跑出,將兩個靴子都灌滿了水,赤著腳抱在懷裡衝到岸上去,澆在剛被引燃的糧囤上。
他回頭大喊道:“不要管那些已經燒了的!想辦法阻斷火勢!保住剩下的糧囤!”
每個人都在利用身邊能用到裝水的東西,一次次撲進水中衝回到岸上,可大火依然在蔓延。
可老天爺偏偏在和他們作對,鳳西平原上的風勢逐漸變大。
史江急匆匆地跑到林祈年身邊,大聲喊道:“大人,這樣下去不行!有幾處火勢太大!”
“不行也得想辦法!把火源給我阻斷了!”
“我們能不能把離火源近的糧囤給推倒!轉移到沒有火的那邊去!”
“可以!”
宋橫全身濕漉漉地又從河水中衝上來,伸手抱住倒伏在地的馬屍,朝著燃燒不止的囤倉撲上上去,瞬間蓋住了一片火焰,又用自己的身體撲蓋烈火,胸前被燙傷沾上了無數稻谷。
“來來,聽我說!糧囤底部是空的!用來通風,所有人跟我用力把它推倒遠離火源!”
史江大喊著召集眾人,幾十個人一擁而上。
“一二三!”
他們鉚足了力氣搬起糧囤底部,將糧囤傾倒,無數的稻米從頂部傾瀉而出。火焰舔舐著他們的脊背,卻無法阻擋他們死救糧食的決心。
數百兵卒依次將幾十座糧囤傾倒,與火場間隔出一道寬闊的隔離帶。
“快,快,抬著屍體堆成牆,往上面澆水!”
無論是敵人的屍體,還是自己人的屍體,都被貢獻在了救火中,在火勢洶湧的地方堆出一道隔離牆,軍士們抱著水桶前赴後繼,誓死捍衛越豐倉剩下的糧囤。
“快!這邊兒!”
咆哮的喊聲中充滿了焦悲。
“快呀!快!”
……
“快!”
“呀!”
肉體燒燎的味道和米糧被火焰燒烤出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滾滾煙柱朝天起,歲月不顯傷悲。
……
暮色籠罩大地,夕陽的最後一縷光輝潛入了起伏丘陵線,蒼茫的原野上夏風吹拂,昏黃天穹下無數濃煙仍然在隨風繚繞,那星星點點的棋盤上火光鮮明醒目,又宛如強勁生命在掙扎繁衍,但最終被蜂擁的腳步和潑水踏平熄滅。
他們保住了越豐倉近四分之一的糧囤,史江簡單估算了一下,能有四十萬石。但似乎沒有人歡呼,也沒有人雀躍,兵卒們累得精疲力竭,靠著糧囤躺做一排。
陳六玄蹲在地上,肩膀上的傷口往外翻起,卻被烤成了硬痂。他絲毫不在意身上的傷痛,低頭看著地面青草縫隙中,有一堆螞蟻正在搬運散落的稻粒。
宋橫坐在糧囤灰燼前,看著成堆的焦黑顆粒,目光呆滯。
林祈年的頭髮燒成了焦枯,伸手在頭上一摸, 紛揚地掉落下來。他靠著糧囤咧出笑臉:“都怎麽啦,一個個都無精打采的,高興起來!”
“至少我們救下了四十萬石糧,這已經超出我的預期了。”
宋橫回頭看了看他,又扭過頭去歎了一口氣,他知道應該高興,如果今天沒有他們的戰鬥,這裡所有的糧食都會被燒毀,但不知為什麽,就是高興不起來。
“鳳西,離原百萬戶,三年面朝黃土背朝天,辛苦產出的收入,一朝付之一炬。”
“這些天殺的陳國人,他們家裡人就沒有人種田麽?他們怎麽能下得了手!”
林祈年收起笑容,嚴肅地說:“這就是戰爭,不惜一切代價損毀敵國的一切,人口,糧食,甚至是滅絕種族。”
“我希望你們將來攻到陳國的時候,也要有同樣的狠辣,不要心慈手軟,婦人之仁。因為對敵人的仁慈,便是對自己的殘忍。”
他扭頭去找史江:“史江,史江哪兒去了?”
“來了。”史江一瘸一拐不知從什麽地方跑出來:“大人,你盡管吩咐。”
“你的腿怎麽又瘸了?”
“燙著了。”
林祈年沒有就這個問題深究,問道:“傷亡清點了嗎?如何?“
“啟稟大人,我們陣亡了兩百多人,斬殺敵軍六百,繳獲馬匹四十三,鋼刀長槍若乾。”
林祈年無奈地點了點頭,好不容易糾集起來的隊伍,又剩下不足五百人了。
“大家休息一晚,史江,叫你的人起鍋造飯,把鍋裡灑一些被火烤了的糧食,別白白給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