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別鶴被射來的箭矢嚇得夠嗆,剛準備跟著老盧離開,腳下卻被拽住,低頭看到女子一手緊緊地抓著他的腳腕。
“少爺,快救救我!快拉我一把!”她花容失色,俏臉蒼白。
江少爺的臉比她還慘白,惱怒地蹬踢著女子:“我靠你娘的!松手!”
“少爺,我沒力氣了!求你拉我一把。”
這是她的救命稻草,她是斷然不會松手的。
“快放手!”
……
“少爺救我!”
她使勁兒地攀著他的腳往上爬,偶爾有一兩支羽箭帶著破空聲從身邊掠過。
江少爺掙扎不脫,雙眼瞪得通紅,從腰間拔出鑲金玉石把兒的短刀,對著女子的胸口狠狠地扎了進去。
殷紅的血液沿著她衣衫暈染開來,宛若在胸前開出一朵瑰麗牡丹。她驚愕的表情還凝固在臉上,身體卻朝著山下跌落,羽衣霓裳中抖落出輕紗的絲帶,宛若一片凋落的花瓣,花自飄零,碾落成泥。
林祈年望著上方微微地歎了一口氣,不再與下方敵人糾纏,雙腳發力縱躍而起,手攀著岩石迅速登頂。
他途經女子錦娘的身邊,伸手揪住她的後襟,粗暴地往上脫拽,也顧不得她身體與岩石剮蹭傷痕累累。
“快走!”
林祈年一路帶著她來到山頂上,錦娘驚魂甫定,紊亂氣息稍顯平穩,便低頭羞澀地行禮:“公子……”
“公你個頭!快走!”
錦娘臉上擠出的笑顏變得錯愕,委屈地想,難道軍旅之人都這麽粗魯嗎?
林祈年松脫了她的衣襟,兀自往山谷中奔去。
……
官道上藍色號旗揮動,前鋒營騎兵將領下令:“莫要追了,別耽誤了行軍速度!”
攀在山岩上的騎兵們得令後,紛紛向下退卻,回到林間各自收攏馬匹,奔回到行軍隊列中去。
騎兵隊百夫長跪在路邊向將領匯報戰果:“擊殺三百七十多名潰兵,繳獲馬匹三十多,兵器若乾。”
將領冷漠地看了一眼零落的隊伍,怒聲質問:“你這百人隊損失了多少人馬?”
百夫長慚愧地低下頭,聲音微弱可聞:“共損失了四十六騎。”
“追殺一股子潰兵,你竟然折損近半,是你指揮不當?還是我這輕騎先鋒壓不住台子了?”
將軍此言誅心,百夫長隻得低頭拜伏:“卑職指揮不當,甘願領罰。”
“那好,就抽你一百藤條,教你長長記性!”
陳軍隊列繼續向前行進,受罰百夫長裸露腰背,雙臂抱著路邊大樹,將軍親兵揮起藤條帶著風聲抽打在他的脊背上,幾藤條下去便已是鮮血淋漓。
整齊的隊列從他面前經過,士卒們自若罔聞,腳下踏出紛揚的黃土彌漫在山間官道上。
……
林祈年站在一塊岩石上,遙望遠去的陳國大軍隊列,旌旗蔽日,軍陣莊嚴,心中羨慕不已。他在內心默默許下豪言,他日,我必有一支勝過此軍的軍隊。
可惜在山下的樹林中,曲門寨袍澤屍骨未寒,鮮血浸染了這片土地。寨中有三百多名兄弟丟了性命,再加上半路逃散的,現在隊伍中只剩三百多人,這將來本該都是他的隊伍。
發生這一切,都拜那江別鶴和江府客卿老盧所賜,軍士們恨意已滿盈,接下來該是找個有水源的地方,徹底了結這一切。
他稍微側過頭,卻聽見山谷中傳來江別鶴的怒罵聲:“我家具呢!我雕花木榻呢!我雕花小幾呢!”
“你們這些敗家玩意兒!就他娘的知道逃命!把老子的寶貝兒丟掉不管了!”
江別鶴叉著腰指著眼前的士兵們,
用手指點來點去:“剛剛是誰抬的!給我站出來!” 他的情商簡直是負數值,壓根就沒有注意到士兵們眼中幽熠閃爍的殺意。扁三手中高舉著鞭子,臉上蜈蚣紋也泛起怒色,跟江少爺同仇敵愾,好似有人敢站出來,他就要用鞭子狠狠地抽過去。
江別鶴能橫行無忌,是因為有權勢做保障,像這種為虎作倀的玩意兒,到底是怎麽活下來的?
林祈年從大石上跳下,朝這邊走過來。
人群中走出一瘸一拐的史江,林祈年微訝,這家夥瘸著腿,逃得倒是賊快,想必也不是一般人。
史江沉著臉和江校尉理論:“校尉大人,你不能這麽說話呀,難道我曲門寨一乾老小的性命,還比不上你的幾樣家具?”
“你特麽廢話!我那些物件兒都是沉香木做的!把你們這些家夥全砍了,都抵不上我這些寶貝!”
許多士卒陰沉著臉朝這邊看過來,有人已經把手按到了刀柄上,不自覺地往前踏了兩步。
“你們看什麽!想造反嗎!”
江別鶴聲調有些發顫,眼睛慌亂地左右去看,策玄衛親兵們主動靠攏將他護在身後,把腰間刀鋒拔出一半兒。扁三怒容滿面囂張地望著眾人,實則內心慌得一批。
“行了,少爺。”老盧雙手負於身後站在一旁說:“你的那些家具沒了就沒了,回到雲都花銀子再訂做幾件便可,不要因為這點兒小事在這兒耽擱,我們需盡早趕路。”
江別鶴可算是找到了台階,充作大度地揮了揮手:“算了,今天就不與你們這些混帳計較。”
這位老盧才算是真淡定。他也知曉士卒們對自家少爺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雖然他並不認為這幫邊兵加起來會是自己的對手,但也沒必要激怒他們,橫生太多枝節,況且他也需要隊伍替少爺擋住可能遇到的危險,省卻自己出手。
林祈年站在外圍望著這一幕,他很滿意現在的局面,所有的已知條件都已經醞釀成熟,就差他親自去點上一把火。
眾人背負著傷痛和疲憊開始上路,江別鶴也不再嚷嚷著要走官道,就算現在讓他走他也不敢去,哪怕森林裡的灌木和荊棘叢掛破了他的華貴錦袍,走得雙腳酸困,他此時也不再抱怨。
天空已變得灰蒙蒙的,離黑夜即將不遠,大家夥兒的吃飯問題卻還沒有著落。連續三天的逃亡奔波,許多士卒的乾糧袋已經空癟,肚子更加空癟。如今躲在這深山老林裡,連個討米糧的去處都沒有。
曲門寨的幾個核心軍官聚在一起商議,該如何解決隊伍的軍糧短缺。林祈年和容晏雖沒有職位,但已然憑借這兩天逐漸積攢出來的威信,也算在這核心管理層中。
宋橫猶豫地看了幾位一眼,試探著說道:“我們的馬都留在了山那邊兒,要不然過去把馬殺了,將肉取回來。”
史江搖了搖頭:“馬匹已經被敵人繳獲,就算你翻過山去,也是撲個空。”
“誰說撲個空?”宋橫的聲音漸漸變小,顯得沒了底氣:“那裡,不是,不是還有很多屍體嗎……”
居然要吃人!虧他想得出來。
“我是說,咱不動自己人的屍體,但敵人騎兵的身上能刮不少,肉。”
林祈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好似在看一頭怪獸,此人的思想還處在野蠻層面,不得不警惕。
宋橫被他看得發慌,心虛地嗆上去說道:“小林子,你這麽看我什麽意思?這不大夥沒飯吃嘛!要不你給想個解決辦法。”
林祈年回頭看了看林間鬱鬱蔥蔥的草地,點頭說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著森林吃野菜。”
“吃野菜,吃野菜倒也沒問題,可是許多野草是有毒的,分辨不出來,能把人毒死。”宋橫撚著胡須說道。
“沒問題,我能夠分辨。”林祈年目光炯炯地望著大家夥兒。“當然也不能光吃野菜,派幾個使弓的好手,獵一些走獸,把肉和野菜混合起來燉成幾鍋,先把晚餐給解決了再說。”
“就這麽辦。”容晏很支持林祈年的決定,當初他們在儀山上吃米面吃得厭煩了,也經常下山去打些野味兒改善生活。
“好吧。”宋橫點點頭說:“我帶人去獵獸,小林子你帶人去找野菜,切記不可走得太遠,天黑就在這裡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