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金虹此時才緩緩入場。

　　他步伐穩健，走在屍骨遍地的戰場卻仿佛是在康莊大道一般，從容不迫。

　　荊無命很自然的跟在了後面，他的步伐隨著上官金虹的節奏，漸漸的，兩人竟好似融為一體，天地間任誰也無法分開他們。

　　誰都知道，要殺上官金虹，必先殺荊無命！可天下間又有誰能做到呢?

　　至少上官金虹不認為有人做得到。

　　他們兩個緩緩走向李尋歡，西城的幸存者們神色緊張，剛剛大殺四方的和尚矮子緊緊手握著兵器，比方才面對暴君還要更謹慎！更小心！

　　因為這兩個人本就比暴君可怕得多！

　　李尋歡同樣站起身來，鎮定的望著二人，他的身後同樣站著一個人。

　　阿飛！

　　這仿佛是宿命的對決。

　　空氣驟然焦灼起來。

　　誰都知道，今天是除掉李尋歡的最好時機，從來沒有一天，李尋歡是如此虛弱，而他的護衛兄弟阿飛，同樣如此虛弱！

　　洛陽推開少年攙扶的手，走了過去。

　　上官金虹忽然說道:“不知道小李探花如今還有沒有力氣出刀?”

　　和尚的禪杖已慢慢舉起！

　　李尋歡卻鎮定自若，“上官幫主大可一試。”

　　上官金虹眼神一凝，偏了偏頭。荊無命拔劍，緩緩走上前去。

　　阿飛同樣上前一步。

　　荊無命說道:“你會死。”

　　阿飛拔劍，上面滿是裂痕，他笑道:“我自然會死，但卻未必是今日。”

　　本來擊退喪屍圍城的喜悅瞬間消失無蹤，所有人都焦急的望著中央。

　　洛陽忽然開口說道:“誰都會死，只不過死的因由不同，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為李尋歡而死，或許不是泰山，但絕不會是鴻毛！”

　　荊無命轉頭道:“你是誰?”

　　洛陽隻覺得荊無命望向他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個死人，而他也確實有隨時將自己變作死人的能力，這種刀尖上舔血的感受讓他如坐針氈，但他卻必須站出來，李尋歡是他的救命恩人，他雖怕死，但卻恩怨分明。

　　而且他看到上官金虹的雙拳在緊握，他真的有可能出手！

　　洛陽微笑道:“小李探花的軍師。”

　　緊接著，他大聲道:“今日你們縱然可以殺了小李探花，殺了阿飛，殺了我，殺光這場上的所有人，但是西城城內的所有人都受過李尋歡的恩惠，他們會為我們復仇。”

　　“你可以防得了一天兩天，十天半月，但你防不了十年八年！他們會在你吃飯時睡覺時洗澡時，你一生的每時每刻都想著如何將你們殺光！”

　　或許是洛陽描述的場景太可怕，上官金虹冷冷望了他一眼。

　　荊無命一字一頓說道:“那我就將城內的人全部殺光！”他說這話時好似在說殺幾千隻雞那樣簡單輕松。

　　上官金虹顯然不這樣想。

　　大災變之後每個活著的人都很珍貴，他不可能這樣做。

　　大和尚上前說道:“上官幫主，你與小李探花的恩怨天下皆知，你自然可以殺他，但絕不是今天。”

　　矮子接口道:“今日便是你殺了小李探花也絕不能服眾，我也同樣不許。若是換個時間，你二人的對決必成武林佳話，但不能是今天。”

　　洛陽趁機大聲道:“公平決戰！公平決戰！”

　　城外還活著的人大喊:“公平決戰！”

　　城內看到的人同樣大喊:“公平決戰！”

　　上官金虹沉默半晌，

說道:“走！”　　他萬萬想不到李尋歡在此的威望竟然如此之高，高到便是他也不得不暫避鋒芒。

　　荊無命退了下去，完全沒有一絲猶豫。

　　上官金虹又道:“李尋歡，你欠我一個人情。”

　　他今天救下的人絕不止李尋歡一人，但他卻隻對李尋歡說這句話。或許只有他才配得上與上官金虹對話。

　　李尋歡說道:“我會記住。”

　　若是今日只有他一人，李尋歡至死也不會低頭，但今天上官金虹救下的又何止他一個?他只能承認。

　　上官金虹笑了，那種得意很隱蔽，卻也很張揚，得意是給李尋歡看的，張揚是給天下人看的。

　　他又看向洛陽，那眼神讓洛陽很容易明白了他的意思，【我記住你了】，好像小時候上學被調皮的孩子恐嚇一樣的眼神，但卻讓洛陽遍體生寒。

　　上官金虹轉身道:“我們走。”

　　他來時氣勢萬丈，走時同樣恢宏無比，沒有一個人會認為他是被逼走的。

　　他只是今天不想殺人。

　　上官金虹的遠去終於讓氣氛緩和起來。

　　李尋歡站起來說道:“開城門，救人，打掃戰場。”

　　……

　　洛陽在喝酒。

　　他本來是一個從不喝白酒的人，但他還是喝了。

　　他的人生只有生離，從未死別。但今天不同，他送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盡管可能他們根本沒有說過多少話，盡管可能其中的一兩個人他不怎麽喜歡。

　　但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洛陽覺得很壓抑，很想發泄，卻不知道向誰向哪裡發泄怒火。

　　現在，即便沒有列車的任務他也要查出幕後黑手， 不惜代價。

　　他只能喝酒。

　　以酒就酒，白酒配黃酒。

　　一個人若是想要喝醉，如此喝法自然是最容易的，可惜世人卻很少這樣做。

　　李尋歡與阿飛二人並肩走進了小院。

　　李尋歡笑道:“洛陽，你當真該罰！”

　　洛陽錯愕，心道，我今日的表現應該不錯，探花郎被打的腦袋不清醒了?

　　阿飛卻笑道:“不錯。若是有人在李園旁喝酒卻不叫上小李探花，豈不該罰?”

　　李尋歡大笑，說道:“正是如此！”

　　洛陽的心情本是壓抑沉重的，但不知怎麽，見二人灑脫的樣子，不覺間心情竟是好了許多。

　　他笑著說道:“我的錯，該罰該罰！我陪酒道歉如何?”

　　李尋歡歎道:“你又錯了！”

　　洛陽說道:“錯在何處?”

　　阿飛笑道:“你有美酒卻自己喝，還說什麽賠罪，豈不是大錯特錯?對小李探花而言，喝酒又如何能算得上懲罰?”

　　洛陽:……

　　酒鬼好煩人……

　　洛陽笑道:“既然如此，這瓶老窖便送與探花如何?”

　　李尋歡眼前一亮，上前幾步，將老窖拿在手中，“那便多謝洛兄！”

　　李尋歡又道:“阿飛是我的至親好友，洛兄今日仗義執言，舍身護我，自然也是我的親朋好友，借花獻佛，我請你們喝酒！”

　　阿飛歎道:“可惜沒有下酒菜。”

　　洛陽笑道:“下酒菜雖然沒有，但卻有陳年黃酒。”

　　李尋歡大笑，道:“以酒就酒，再美妙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