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素心情複雜地回到自己的草屋。
剛剛吃的麵包僅僅能填飽肚子,但已經足夠他維持身體活動。
實際上和剛才一樣,他現在能感受到的只有兩種狀態,一種是饑餓,一種是不餓。
在不餓的狀態下,就算沒有吃飽他也沒有特別的感受。
“足夠維持身體活動”是羅素通過吃的麵包判斷出來的,系統在這方面似乎並不打算提醒他。
這對他來說是極大的困擾,他無從判斷自己是否需要吃東西。
但現在糾結這個於事無補,他需要的是能夠買食物的貨幣和足夠的經驗值。
前者決定他是否能繼續生存下去,後者決定他能否從這裡回去。
所以即便他有千萬個不情願,他還是拿起了那把玩具似的木劍,踏上練級的道路。
羅素有意識地去呼喚系統:
“野雞聚集地之外的練級點。”
新手系統迅速地給了他答覆:
“接入史萊姆巢穴。”
羅素身邊的房屋迅速融解、轉換,荒野、石洞一點點露了出來。
等一切結束,那個洞口已經出現在羅素眼中。
頂上是青蔥的綠色,盤旋、覆蓋在洞口之上,隆起來圓筒狀的山洞徑直接入山坡。
羅素猶豫著看向幽深的洞口的,他此行並沒有準備照明的篝火——或者說他也沒有條件去準備那些必備的物品。
他腦海中的系統依舊是那個半死不活的樣子,對他現在的情況沒有發表任何看法。
羅素的腳掌碾動細碎的沙石,那洞口和他只有咫尺之遙,在他眼裡卻是隔了一道巨大的鴻溝。
黑暗帶來的恐懼與生俱來,這恐懼夾雜著對於拚命搏殺的畏縮,成了阻擋他前進的無形牆壁。
他試著往前走了幾步,騰出一隻手往洞口探著。洞口與外界的交界處,暗光中勉強能看到一層層岩壁。
再走幾步就是幾乎看不到光的裡面,羅素眼皮拚命地跳動著,他屏住呼吸聆聽著傳來的聲音。
似乎終於堅持不住,他轉身畏懼的逃走,大口大口地吞吐著空氣,
他不敢回頭,心裡不斷的說服自己“這只是一個遊戲”。
也許,正因為他感受到的都是遊戲,他才會如此恐懼。
因為這該死的遊戲遊戲有可能會要了他的命。
他走出山洞的范圍,再次轉身望向洞口。
或許是覺得害怕進入山洞是一件很沒面子的事情,他慢慢調整了呼吸,展露了刻意的微笑。
羅素在想別人表達“我其實不怕”,但這個地方並沒有其他人,他做出的姿態毫無用處。
他開始沮喪,又有些許安慰。
因為並沒有人能嘲笑現在的自己。
但這同樣意味著,他的勇敢也毫無用處。
在這個唯有自己的空間裡,他似乎能自如的展現自己的本來面目。但長期無法釋放的本來面目似乎是一個偽命題,羅素最為習慣的還是為了虛榮而勇敢。
於是他試著鼓勵自己。
為了升級,為了回去,就必須進入這個從未踏足的山洞。
這山洞僅僅是一個影像而已,根本沒什麽好怕的。
羅素右手中的的木劍端著胸前,手中的隔閡感提醒著他眼前的不真實。
他從這得到了些許勇氣,但這勇氣不足以支撐他邁動腳步,他的腳下卻沒有任何動作。
羅素不安地碾了碾沙石,他頭頂的太陽光焰四射,
對他來說隻如背景牆一樣,感受不到絲毫溫暖。 “只是個遊戲。”
他絮絮叨叨地念叨著。
“只是個遊戲。”
話語中留露著著些許不自信。
“只是個遊戲。”
羅素恍如催眠般的念叨似乎起到點作用,他的木劍指向幽深的山洞。
他這個身體的手掌結了厚厚的老繭,幾重阻隔使他對於手中木劍的感受留存於淺表。
腳下的草鞋經了他的碾動,耐久似乎低了一些,只是沒有反應在外表上。
對於他寄居的那個身體,羅素的存在更像一個過客,只是他這個過客生死還會被其牽累……
羅素挪動了一下腳步,他似乎是想通了些什麽,他挪著步子小心翼翼地往山洞裡面中。
沒用多久,光明遮盡,黑暗籠罩。
羅素嘴角抽動了一下,他不知道該怎樣在這黑暗中獵殺生物,但如果他還呆在洞前,就永遠不會開始。
野雞聚集地已經去不了了,如果不在這個地方殺怪,那就只能去更高級的地域升級。
按照以往的經驗,這些練級點的難度都是層層遞進的,適合自己的野雞聚集地已經不能練了,高一級的史萊姆巢穴如果不敢練的話,就只能去高兩級的地域去兩級。
之前與野雞搏鬥已是險之又險,更不用說比之高兩級的地域。
所以,即便黑暗中的環境並不適合作戰,他還是走了進去。
羅素現在的身體並不如自己的那般敏感,但這並不妨礙他心存恐懼。。
他攥著木劍的手越發用力,他對危險的感覺越發敏銳。
舉目低頭盡是黑暗,兩隻眼睛成了擺設,耳朵也成了他此時的依仗。
但他往日從未用過耳朵去尋找運動的事物,所以這依仗並不足夠。
這不成功的依仗在此刻卻是他的救命稻草,他用力的、仔細地傾聽著周圍的聲音,所獲得的信息卻寥寥無幾。
耳朵再怎麽用力,聽不到,感知不到的就永遠感知不到。它不會因為用力而有所改變,所以這用力只是他無能為力中所能使出的唯一力氣。
所以即便他自己也知道就算用力也起不到應有的作用,他仍依仗著著耳朵,巡查著周圍的事物。
他的心跳聲清晰地響動著,仿佛在耳邊嘶鳴。
他的手也不由輕微的抖動著。
他腳下的泥土似乎出現了些許變化,但這變化是什麽他也不敢肯定。
危險如懸劍臨於空中,不曾放過他一分一秒。
這未曾到來的反而是最可怕的,所以當那東西真正出出現的時候,除恐懼之外他也松了一口氣。
與其在黑暗中漫無目的地遊蕩,懼怕那未知的危險,倒不如危險臨身,以勇想應,以力相搏。
這勇是不得已而為之,這力發於恐懼——求生欲。
腳下的軟綿綿的像棉花一樣的東西越來越厚越來越高,他的腳掌即便再遲鈍也感覺了眼下的不對。
羅素往後倒退了幾步,軟綿綿的東西似蛇一樣滑膩,眨眼間纏上他的右臂。
腰腹、肩膀、大腿,全身的各個關節都被那東西貼附、纏繞。
羅素慌亂的掙扎著,那軟綿綿的東西從關節展開、延伸,他的掙扎沒有其他任何作用。眼看他的身體就要被其包裹,羅素傾斜著手臂劃動著木劍。那木劍觸到東西之後停滯下來,陷入粘膩的物體之中。
“史萊姆!?”
默念、心念轉動沒有影響他的掙扎,羅素的身體用力地掙扎著,即便如此,他也沒有放棄手中的木劍。
他試著呼喚“村莊……”
那系統如往常一樣毫無回應,於是他放棄了逃走。手中木劍用力地攪動著,遲滯的木劍半天隻前進了一點。
此時此刻他也忘記了查詢自己的狀態,自然不知道隨著史萊姆的纏繞,他的血量已經被扣了一點。
實際上知道也對現在的情況沒有任何幫助,兩點血量可經不起惦記。
那木劍攪動之間,史萊姆的血量從十點到了八點。
在血量的拉鋸之中,羅素佔著絕對的劣勢。
眼見他的血量就要掉到一點,羅素似乎也感受到自身的危險,他在右手用的力氣逐漸增加。
110%的力量增幅在這種情況下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那手臂能使出的力氣只是平常狀態下的三成,被史萊姆纏住已是動彈不得。
羅素的眼角慢慢濕潤,他想起自己的過往。
他想活,僅僅只是想活下去,僅此而已。
但在此刻似乎已經成了奢望。
他心中存了絲僥幸:或許,這血量掉光之後,他還有一條性命供自己使用。
但這僥幸瞬間被抹去了,身體的感受做不得假,疼痛遲鈍地傳遞到他的腦中的時候,對死亡的恐懼油然而生。
羅素從未想過自己竟是這種死法,除無奈而言還有些荒謬。
感到荒謬的同時,他燃起憤怒。
你(遊戲)憑什麽決定我的生死?
這憤怒亦是最大的勇氣,他為生努力催動榨取著手臂中的力量。
他不知道這具身體的力量有幾點,也不知道右臂能使出的力量是有幾點。
但他知道,只有把手臂中所有的力量完全的發揮出來,才有機會掙扎出來。
110%也好200%也罷,在他眼中已看不到任何數字。
隻用“用力”二字清晰無比。
眼見得他的血量只有一點,史萊姆的滑膩已經攀上了他的下顎,再往前幾分,包裹住他的嘴巴,他就只有死路一條。
手臂掙開、揮空,帶來陣陣骨裂的疼痛。
羅素卻露出笑意——這笑意不同於以往的無奈、苦澀,在此刻只有快意與瘋狂。
羅素的手臂用力揚起,劍刃削在史萊姆身上是沉默的打擊感,木劍一沾即走,沒有給史萊姆任何糾纏的機會。
這一擊力不能致,隻扣去三點血量。
羅素手掌翻轉,無視糾纏過來的史萊姆軀體重重地斬在史萊姆的身體。
這一擊效果顯著,但也再次陷入史萊姆的重重糾纏之中。
由於沒有查詢史萊姆的血量,所以他也不知道剛剛的一斬,斬去五點。
有著十點血量之巨的史萊姆在此刻只有一點血量。
那史萊姆已慢慢纏上他的嘴巴,他絕望地看著毫發無損的史萊姆,使出了平生最後一擊(羅素是這樣認為的)。
羅素提拉木劍用力地攪動著,嘴巴用力張開,似乎想要說平生最後一句話。
也在他木劍的提拉之間,史萊姆最後一點血量也隨著消失。
那糾纏他許久的史萊姆突然消散,羅素身體一空,跌落在地上。
他茫然地站了起來,扶著牆壁,分辨目前的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