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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賈》第8章 河岸邊
  窗欞邊笑聲輕靈。

  羅彩抿著嘴微笑,輕輕打了下笑出聲的小翠。

  大概是此番又一次辦砸了事,還露了醜態,李世伯方才沒再有先前推薦楊儀墨寶時的趾高氣昂,也無最開始相遇時的冷淡,直接去驅趕林鎮了,絆了一跤後還要保持形象的模樣也是有趣。

  “姑娘。”小翠朝窗外撇了撇頭,羅彩顯然知道是什麽事,點點頭後,小翠一溜煙小跑到傳出林鎮罵著“老匹夫”的巷口探頭看了一眼,朝後招招手。

  片刻後,羅彩提著裙擺,踩著挑花繡的鞋履邁出門檻,拾起摔倒的休業牌,快步走向田輔三人過去的街道。

  發尾輕蕩,羅彩躲到牆角後,笑容清麗地朝著跑過來的小翠招手催促,小翠扭頭朝巷閭擺了個鬼臉,跑到近處握住羅彩迎過來的雙手,還望著端木堂右側巷閭,極其興奮地蹦跳幾下,“姑娘,不出你所料,李掌櫃那個壞人拿你安撫林公子了。”

  “快走。”羅彩挽著小翠快步行走,眺望一眼前方田輔三人信步而走的背影,抿嘴一笑:“雖說茲事體大,田世叔不讓我參與此事。然則結果還未可知,你我……”

  兩人窸窸窣窣說著什麽,隨後提著裙擺趕上去,當雙方距離只有不到三丈時,低頭像是在看兩片竹簡的田輔緩緩朝左抬頭,語調茫然:“二郎,叔父……可是聽錯了?”

  羅彩腳步一緩。

  前方傳來低沉平淡的回應聲。

  那回應之中似乎還夾雜著其他複雜難言的情緒。

  她聽不出來其中的意思,便是奇怪那音色不同於涼棚時的從容淡然,頗有滄桑之意,待得身旁小翠搖了搖她的手臂,呐呐開口:“姑娘,他……”

  她疑惑地望向小翠,想著剛剛聽到的話語,腳步一頓。

  “沒聽錯,就是送給田叔了。那世家姑娘去了端木堂,必要來就義堂。既然僥幸知道,我也希望田叔憑此更進一步。田叔放心,我敢保證,楷書在來端木堂之前就是獨此一份。至於我……無意再入五業曹了。做商賈挺好的。”

  羅彩神色驚愕,看著那張稍稍朝向田輔的年輕側臉,感覺到那笑容之中的一絲世故,心中忽然有些難過。

  ……

  石板烏沉,影子在上面遊動,木車輪滾動著哐哐作響。

  右手邊是一間間古色古樣的商鋪,一直往前方延展。此時有人在商鋪中或跪坐或走動,也有零星的人出來,在沒有地攤的寬闊大街上分散兩頭。

  左手邊是一座停工幾個月的作坊兩米多高抹灰已經泛黃的圍牆,圍牆在前方三四米處向左轉彎,牆壁盡頭再過去五六米,有一座石橋的邊角隱現。石橋再往前,便是一段年久失修的河堤木欄。

  他對這個地方記憶尤深。

  八月初二那天早上,管佐從五業曹回來,便是從東亭南隧的市門進來,走到端木堂所在的十字路口,拐進這條丁戊戶之間的街道往東走。

  之後左手抵在這面圍牆牆壁一路滑動,想著五業曹中類似顏色的抹灰牆,等到走過圍牆,便左拐到河道之上的石拱橋。

  管佐在橋上依著石欄,聽著極前方傳過來變得微弱的靡靡箏音,站立了許久,翻過石欄,跳入了沒有舢板竹筏停泊、大體用於作坊排水、農婦洗衣的河道裡。

  也不算義無反顧,嗆了水後,萌生了強烈的求生意志也曾掙扎,但管佐年幼時不曾跟著管扶到處玩,一心讀書,所以不會水,被當時秋雨澆灌過的湍急河水玩耍了一陣,

終究是失去了意識。  等到意識再次清醒時,身體已經漂流一路,飄過了就義堂,飄過了沐雲布坊,也飄過了柳月閣,然後被管扶救上來,又被卜金與樂燕拿著竹棍晾了一陣,再經過管扶情急之下或許還含著憤懣的巴掌之後,暈過去再醒過來,最後……

  他誕生了。

  嚴格意義上來說,只能用“誕生”形容。

  畢竟,他擁有了兩段記憶,連性格都與兩者有了稍微的差異,算是一個集合體,一個全新的人。

  前世他雖然能夠應對惡心人的場面,但內心更多的是憤懣,心心念念的也是有朝一日報復回去,然而內心更深層次卻是帶些自卑,雖說不甘,卻只能隨波逐流。

  管佐的前半生則窩窩囊囊,遇到煩心事更多的會以經史子集作為依據讓自己心平氣和,亦或從中琢磨為人處世的道理,想著自強不息,想著謙退,想著……那些大多經過反覆包裝後用來麻痹個人意識的東西。

  如今不一樣了。

  尤其是這一刻,冷靜地放棄了賣掉楷書的想法,打算送給田輔換取進一步的信任之後,他能夠清晰地感覺到更多的不同來。

  那是一種難以遏製的自信,或者說是自負在心中翻騰。

  楷書又如何?既然已經出現,還有賤賣、被臨摹的可能,何必再藏著掖著?犧牲這一點小利,與田輔合作,才能在現階段換取更大的利益。

  至於回去五業曹讀書……何必呢?

  十幾年過去,荊州士人不看出身只看品行的風氣已經基本被剔除了,如今的五業曹維護著大多數世家大族的利益,風氣汙濁,再去又有何用?

  就當商賈。

  隻當商賈。

  商賈一樣能造福自己,一樣能拯救黎……

  他想著“拯救黎民”,笑出聲來,心歎都說別人的器官會影響人的思想,沒想到還真是,這種崇高卻又不切實際的念頭都冒出來了。

  “二郎啊……”

  左側田輔聲音低沉,他望過去,便見田輔的臉看著心思很重,像是在斟酌話語,不久後才笑容乾巴巴地說道:“你的好意,叔父心領了……只是……”

  田輔嘴唇嚅囁幾下,隨後斂了斂容,又望了眼竹簡,搖頭道:“叔父都不知該如何問你……我便直說。你是不是想叫叔父以此墨寶幫你入五業曹?”

  “你讀過書,叔父見識淺薄,一時也猜不透你的心思。便是以為此事當問個清楚明白。如若我向姑娘,亦或其他大人提出這等事,勞師動眾一番,到時你給否了……這已經不是叔父這張老臉的問題了。牽一發動全身,於你興許也有害處。”

  田輔這番話令人感動。扶著籮筐走在鹿車右側的樂燕也側身過來,幾次欲言又止,表情又擔憂又焦慮,管佐笑了笑,掃過樂燕,望了眼左前方的橋頭,一邊推車一邊說道:“不勞田叔請托了,我真的無心再入五業曹。自然意圖也有,便是覺得討好了你,能多個依仗,來日行商也容易一些。”

  田輔的笑聲有些別扭,管佐朝著石橋中央靠下遊一側的石欄抬了抬下巴:“那邊就是我前次投河之處。也是在那裡,我想了很多事情,最後才行了魯莽事。此時想起,也覺得那日荒唐,不過其中有些道理自以為然,可能有些執拗,田叔可願一聽?”

  “你啊,能與叔父談談這些,叔父自是歡喜。”

  田輔走近了些,拍了拍他的背,歎息一聲,“說來有愧,自你投河,我便未曾去看過你。一是秋收之際,真的忙。二來也是不敢管。大郎近來也不出門,偶遇過幾次,有時是我有事,有時是他打過招呼便匆匆而過。他不想談,這畢竟是家事,叔父當真不敢隨意插手。”

  “伯興兄……心中該是也不知怎麽與人說。”樂燕望過來幾眼,低聲道:“仲匡兄行此舉,外面人都說是他這個當大哥的不悌,他會去襄中村做工,我猜著也是想避一避。”

  田輔問道:“大郎去襄中村了?”

  “嗯。去做農活了。”樂燕點點頭,管佐心中愧疚,說道:“今早去的,要在薑兄處住兩日。所以我才自行做主,把鞋襪換成稻草麻布想做紙。這事……其實沒跟大哥商量。”

  “薑壽對吧?見過幾次。”田輔語重心長,“大郎與你亦兄亦父,平日要立規矩,生分了一些在所難免。此事叔父替你作保了。”

  田輔摟上他的左肩,輕拍了拍,“不過往後得說清楚。你二人相依為命,唯有兄弟齊心,日子才好過。有什麽事,你若覺得不方便與他說,便與我說。叔父年長,他也聽得進去。”

  “其實我本意也是等等說了這番肺腑之言,勞煩小燕亦或田叔你幫我跟大哥說。”管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小燕不說,我都不知道他去襄中村還有這等心思。兩兄弟如此……令叔父見笑了。”

  “都說孝悌孝悌,實則哪家不是如你家這般情況。外人看著再好,總有難以名狀之時。”田輔語調唏噓,捏著竹簡笑了笑,“既然你有心說,叔父也想知道,為何不想去五業曹了?”

  此時三人已經走得離就義堂近了一些,附近便有店家朝田輔打招呼,田輔笑著回應幾聲,扭頭又道:“往日與你說了也沒用,今日確是值得一說。叔父侍奉的羅氏與你實則也有些關系。”

  管佐面露疑惑。

  “令師習公佐所在習氏,與羅氏互為姻親。此番過來的羅姑娘可謂令師遠房表妹。”田輔笑道:“有這層關系在,我勞煩家主亦或姑娘幫忙幫襯一番,令師昔日便讚賞你刻苦的品性,又有這等書法,事情未必沒有周旋的余地,你當真願放棄這等機會?”

  羅氏?管佐想了想,沒印象。

  以往習珍對管佐失望,以門下普通學生看待,自然不會跟管佐交心談論士族層次的事情,管佐除了上課也兩耳不聞窗外事,也就知道習珍有個親弟弟叫習宏,還有個名字讀音相似的堂弟叫習禎,就連習珍的老婆孩子叫什麽都不知道。

  頂了天,最多還知道習禎是荊州年輕一代中排在第二的人物,名亞龐統,第三名是馬良,其他有關習氏人際圈的事情一無所知,關乎世族,知道的更少。

  至於後世的他看過三國演義與相關小說,正史也粗讀過,但他喜歡漢末三國的前半階段,所以只知道那些耳熟能詳的荊州世族。對於習氏,他至少還知道個習禎,至於羅家這種沒有濃墨重彩的世家,根本看都沒看到過,他甚至一時想不起三國有姓羅的名人,唯一沾邊的也就羅貫中了。

  哦,東亭隧道以北,在東亭街最北一條街道——癸字街上,有家羅氏鐵匠鋪,鋪子不大,掌櫃的父子都姓羅,也不知道跟羅氏有沒有關系。

  這次正好要去打個大鐵鍋,到時籌到鐵器可以問問田輔,不管有沒有關系,估計田輔看在楷書的人情上都會替他省一筆錢了。

  哎,這個想法不錯嘛。

  前方十幾米遠,已經能看見就義堂的布幡,管佐怡然自得地想著,抬著車把手繞過一個缺了石板的小土坑,笑著說道:“這也不算放棄。只是選擇更合適自己的路。”

  “哪裡合適……”樂燕低聲反駁。

  “我秋試不過,便是成績差。你以為秋試成績能第二天便下來了?五業曹好幾千學子,老師雖然也多,但批閱起來有這麽快?便是以下等中等上等之分,先將沒資質的學子的成績提前弄出來。”

  “再學不……不就好了。人二十余歲,三十余歲還在學呢……”

  小姑娘說起這句話底氣不足,有點硬撐的意思,管佐說道:“每年秋試都刷下來,大筆的錢帛出去,能熬幾年?而且不是錢的問題。”

  他深吸一口氣,“你不知道,五業曹不同於南市,其實也有別於市井。你只知道秋試如千軍萬馬在廝殺,卻不知身處其中,實則每時每刻都在煎熬。”

  樂燕沒有反駁,只是小臉繃著,田輔大概是明白過了,臉色看上去有些沉重。

  “一時急才,是能得了好處,但不是長久之計。我底子弱,能守著清貧學個十年八年,大哥與你們也都支持我韜光養晦。然而……這不是七八年前,五六年前的五業曹了。這些年過去,戰事少了,寒士進去的途徑幾乎沒有了。能硬撐下來的也越來越少。東亭街原本二十余人,今日也只剩一人。為何?因為身在其中,便會不自覺地認為自己是下等人……”

  樂燕心急道:“誰說你是下等人!你是忠烈之後,是管二叔拿……”

  “小燕,這是你的想法。真正論起來,五業曹的學子都是忠烈之後。卻也分高官之子與商賈之子……高官之子請托說情,便是不請托說情,只要有些急智,仕途也一片坦蕩。商賈之子呢?”

  管佐心中沉重,“只能抱著僅有的忠烈之後的名聲奮力拚搏,然則通向仕途的門路這幾年實則已經斷了。你不知情,以為還有。沒有的。除非卑躬屈膝,阿諛奉承,如此也只能憑著僥幸得上一個鬥食的職務,而且想要晉升,躬身的便要跪下去,跪下去的就要趴下去,趴下去的還要賣命……”

  “若不想奉承,前途二字在五業曹中根本沒有。如我這般,投河行了不孝之舉之人,實則也已經自絕仕途了。僥幸再入五業曹,沒人會拿楷書說你聰慧,說你是他在書法上的老師, 只會說你不忠不孝,只會說你有才也是偏才,說你到底是商賈之子,一時僥幸好運罷了。”

  “假以時日,我若能出淤泥而不染,自是難能可貴。但有心仕途,這可能嗎?哪裡不要出身了?沒有出身,便只能卑躬屈膝。”

  管佐頓了頓,語調陰沉:“我想求成,一定會變的……這樣都算好了,若是中途便憤世嫉俗,隻知怨恨人間無情……”

  他說到這裡,察覺到心中憤懣,深吸著氣笑了起來:“所以,商賈挺好的。學了這麽多東西,至少起步比一般商賈間的同齡人要高了,做商賈未必不能走出一條路。再者,讀書讀什麽?以往想岔了,就知道求仕途,出人頭地,光宗耀祖,然則讀書最重要的是明理。”

  “明理為的是無咎。何謂無咎?但求此生問心無愧,求得圓滿罷了。若隻為此事,我到哪裡都能讀書,何必困於五業曹那根本不適合我的地方。”

  此時三人已經快到就義堂門口了,田輔朝著門口的台階邁過去,笑著扭過頭來,望著來時的方向卻是一愣。

  管佐也循著視線望過去,口中還道:“而且我也不怕跟田叔說,我覺得現在的儒家走偏了。墨子棄儒創墨,我已能體會。”

  視野中,那富家女子與那丫鬟就站在身後兩三米遠的位置,此時表情有被撞破了尾隨的訕然。

  片刻後,那富家女子神色看著有些古怪地望過來一眼,而後邁著小碎步上前行禮:“世叔,姑娘說有事先回去了,要我二人過來告知於你。文瑛見你有事,不敢打擾,實非有意行鬼祟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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