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要說是否有過害怕，楊子牧心中，也的確是有過的。

　　而若是想試圖閃躲，經歷了無數次廝殺的他，更能夠在烈馬逼近之前，直接閃身於安全的位置。

　　但就算這樣，楊子牧卻依然沒動。

　　宛若立峰般，默然於原地。

　　因為，此時的楊子牧，心中卻是在疑惑著……這囂張少女，到底同自己有何仇怨?又究竟想達成怎樣的目的?

　　所以，他才一步未退。

　　更是用冰冷的眼神，盯著少女那青雉的面孔。

　　眉峰間……滿是最凜然與肅殺！

　　丘桓的折辱，楊子牧毫不在乎，因為最終失了顏面的，卻是丘桓自己。

　　錦衣衛的針對，楊子牧更不介意，畢竟兩條人命的血債，也只能算在他的頭上。

　　然而，眼前這一幕，楊子牧卻終究不想再忍。

　　不想……繼續被莫名的敵視！

　　故而下一刻，當少女堪堪止住了烈馬，居高臨下於眼前……但楊子牧的目光，卻已淡漠的從她臉上收回。

　　一邊揮揮手，喚了嚇呆的小丫頭。

　　一邊也腳步輕抬，自顧向著自家馬車而去。

　　連最起碼的疑問，也都並未發出。只是用無聲的態度，表達著最直白的漠視。

　　烈馬當前，不避不閃。

　　而雷霆驟緩，卻又從容相退。

　　既不曾畏懼於凌威，更不曾理睬於尋釁。

　　這、便是楊子牧的態度！

　　……

　　“你就是楊子牧?”

　　一聲略顯清脆，但仍舊高高在上的聲音，從少女口中響起。

　　但轉身後的楊子牧，卻似根本不曾聽聞，依舊步伐穩定的，繼續背身而去……甚至也不忘記，對謝三公子溫言道:

　　“今日之事，便當做是曲譜的酬勞，多謝淮左兄仗義前來。”

　　“小弟如今，也算是霉運當頭，端是一個諸事不順……這便不邀兄長詳敘，日後再登門拜謝於兄長。”

　　楊子牧說完，已然交錯於謝蘇揚身旁。

　　距馬背上的少女，更越發遙遠。

　　就連一旁的小丫頭，也在微微猶豫後，便同樣跟了上去。

　　反倒是，此刻的上元縣衙外，無數惶然奔出的衙役……才是各自尷尬的，紛立於烈馬的身前。

　　一時間，竟誰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畢竟，對方的身份……

　　“劈啪”的一聲脆鳴。

　　飛揚的馬鞭，在空氣中抽打出厲響。

　　見那楊子牧，竟是全然不搭理自己，馬背上的女子怒氣愈甚……立時便要揚鞭縱馬，再度向楊子牧掠去。

　　但此時此刻，一眾縣衙中的衙役，也終究是不敢坐視衝突。

　　手持哨棍的他們，雖並不敢向少女出手。

　　然而當少女的馬鞭，才剛剛抽擊於馬匹……縣衙的衙役們，卻早已搶步於馬前，以人牆攔下了馬匹去路。

　　用血肉之軀，分割開了楊子牧和少女。

　　下一刻，楊子牧已然登車。

　　而下一刻，少女雖心中不滿，但也無法將怒火，給發泄於無辜的衙役。

　　只能再度一拉馬韁，驟然將馬頭給調轉。

　　更於高聲揚言中，憤憤而去。

　　只不過，此番揚言的內容，赫然卻是:“你給我記住了，我不會讓墨韻她，嫁給你這等東西……此事，你想都別想！”

　　……

　　不得不說，少女最後的揚言，反倒令楊子牧一愕。

　　楊子牧顯然也沒想到:

　　對方的理由……竟是這般的奇葩！

　　“難道我很想娶那妖孽麽?明明是她在逼我見家長好伐?”

　　並且，

也就在楊子牧，心中正吐槽翻湧之時。　　馬車的車簾，卻也再度被人掀開……謝三公子謝蘇揚，竟同樣擠上了馬車，並示意小丫頭讓個位置。

　　楊子牧見狀，愈發不明所以。

　　而謝蘇揚此時，倒是頗為正經的疑惑道:

　　“逐之不認識她?”

　　這話，就問得楊子牧有些心虛了。

　　畢竟，這個朝代、這座京師，其實對於楊子牧而言，皆乃異鄉……楊子牧所了解的，無疑只是最籠統的梗概。

　　所幸，對於這一點，謝蘇揚隨之又再道:

　　“這次是真不認識?”

　　顯然，在謝三公子心中，楊子牧上次聲稱不識蘇染，已是最直白的欺騙。

　　所以，楊子牧也很快確認著:

　　“或許能猜到一些，但的確是真不識得。”

　　謝蘇揚聞言，似乎心有稍安，笑容也漸漸展露。

　　接下來，更是語氣一松道:

　　“如此說來，倒是為兄多慮了，逐之與她既無舊怨……那剛才的姑娘，你不去招惹她便好，倒也無需太過在意！”

　　這話，就讓楊子牧愈發莫名了。

　　不過，也還不待楊子牧發問，謝蘇揚卻已經做出了解釋。

　　或者說，這才是他擠上馬車的目的:

　　“那姑娘姓張、名軺， 通常被稱作張軺兒，其父同為靖難功勳……並且，他的長兄，當下也是一名國公。”

　　“不過不同的是，丘家的那位國公，乃是立朝時便登臨至爵……時至今日，皇恩雖然不減，但畢竟疏遠了些許。”

　　“而張軺兒的長兄，卻是去年歸京整備時，這才因數度平定安南，獲封為世襲公爵，且進授右國柱之職。”

　　謝蘇揚說到這兒，也不再繼續詳述。

　　因為，這些已經夠了。

　　就算他楊子牧，真不認識張軺兒。

　　但是，對平定安南的那一位，他卻不可能不知曉。

　　甚至，藉由此份訊息，一個及其輝煌的家族，也立刻浮現於其腦海:

　　河間王張玉，靖難名將之一。

　　而今，雖隻追封為公爵，但此後卻將追贈為異姓王。

　　而他，才僅僅是張氏崛起的開始。

　　張玉長子張輔，便是去年新晉的英國公，更是當朝右國柱。

　　至於張玉長女，更乃永樂帝貴妃、昭懿貴妃。

　　而張玉的其余二子，雖然於永樂一朝，似乎並無太大作為，但也分別就任了……神策營指揮使、錦衣衛指揮僉事。

　　端是一個滿門功勳、舉族顯貴。

　　所幸是……

　　“所幸是，張軺兒雖身世奪目，但她對逐之的不滿，卻也並非深仇大恨……她只是不喜於，自身的密友，竟然要下嫁於逐之。”

　　“這等事情，就算逐之不去理會，想必聰慧如蘇小姐，也自然會妥善處理。”

　　“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