尷尬的空氣,令圍觀的旁人,也都紛紛強壓著笑意。
言語貶斥這種事情,往往便是那麽有趣。
一線之差,相別千裡。
若是有人狺狺狂吠,你還忍不住還了嘴。那在還嘴的這一刻,你便已經輸了……畢竟狗能咬人,但人總不能咬狗!
但反過來說,對於這聒噪聲,只要能當做耳畔清風。
真正狼狽的,卻變成了叫囂者自己。
無處著力,才最是可憐。
“逐之初至,為兄且為你介紹一番。”
“這位絳衫公子,是戶部薛主事家的大才,現已有了功名,隻待頂缺入仕。那名儒袍文士,乃尚寶司少卿家的長子,才學也是優卓。至於旁邊這位,就更是了得,李公子尊上是太仆寺丞,叔伯則為一府同知……”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
並且,除卻真正的功勳貴戚,尋常的官宦子弟,也沒人敢輕視金主謝氏。
謝蘇揚領著楊子牧,這一路招呼下來,竟是人人以禮相待。
當然,也不是沒有例外。
只不過,那份意外本身,卻被二人給默契無視。
上元縣縣令獨子,便成了人群裡,那唯一的例外……在一片祥和問候聲中,被孤單的當做空氣。
“一個撥弦弄樂之人,有什麽資格參宴?”
某空氣,再度高聲質問。
“早聞你謝氏豪闊,今日見了這方別苑,這才明白所言非虛。”楊子牧觀園中風景,誠心稱讚道。
“作得一首歪曲,便敢自稱曲家?”
某空氣,他還在掙扎。
“逐之謬讚。再說了,要說到令人羨慕,為兄這淤尖兒一園,可比不上你那家宅……畢竟為兄的園子,可聚攏不了無數佳人。”
繁花楊門,倒也算是京師趣聞了。
此言一出,就連微微自矜的公子們,也紛紛面露調侃。
唯有某透明人,卻是愈發惱怒。
這般刻意的無視,令明明出身不錯、家世不錯、更得名門賞識的他,已是愈發口不擇言,悍然攻訐道:
“一曲粗鄙俚曲,既不合乎樂法傳統,也毫無幽雅意蘊……這般媚俗低豔之物,如何擔得起漫江追捧?”
“難不成……爾等的鑒析能力、亦是這等低陋?”
……
這話,卻終究是過了界。
儼然犯了眾怒。
你不喜歡,自然可以;你不認同,卻也無妨。
但要因此尋得優越,並抨擊這秦淮風尚,卻已然是讓所有人,都下意識感到憤慨,並隨之便要言語相向。
畢竟,所謂的文人……其實大多都是噴子!
不過,也還不待眾人開口。
一陣騷動嘈雜,卻是從人群外傳來。
接著,便見一及笄之年的女子,由小婢相伴而至。
見狀,剛剛還欲大肆斥駁的眾人,卻是默契的緘了口。誰也不願在此刻,展示出自己的咄咄逼人。
來者,自然是一名世家小姐。
姓蘇、名染、字墨韻。
而眾人此番反應,更是因為……眼前這女子,卻正是京師一眾權貴們,所夢寐以求的婚親對象。
無疑,名為蘇染的女子,便是那大家閨秀的典范。
同豔絕秦淮的應如是,更是剛好相反。
應如是媚然,蘇染卻恬瀾;
應如是容姿熾卓,蘇染則靜潤溫寧;
應如是明豔得放肆,蘇染便也和煦得清雅。
名為蘇染的女子,
她給人的第一印象,便是這般曼柔、這般溫潤。 想來,她所喜的曲調,亦不會是放縱的《千本櫻》,而該是含蓄的《出水蓮》。
一時間,眾賓客竟有些尷尬。
卻是誰也不願開口。
……
某透明人見狀,終究是揚眉吐氣。
找到救星般,眉峰一挑。
得意道:“還請蘇小姐評評理,我道那《千本櫻》,本是拙劣炫技之作……稱其為鄙陋俚曲,難道還貶低了它?”
“要我說來……”
大仇得報的某空氣,端是一個意氣風發。
然而,誰也想不到的一幕,卻就在空氣兄的叫囂間,就在所有人的注目下,更在楊子牧的錯愕中。
這般清晰的,真實發生著。
只見那蘇小姐,卻是不但沒有理他,反而是輕抬蓮步,向楊子牧走去。
盈盈一禮間,已低糯著聲音,謙謹道:
“公子已至舞象之年,家父還未曾道賀,此乃家父之失。家父命我代他致歉,日後亦將登門造訪。”
“至於……”
名為蘇染的女子,舉止、禮數,皆屬上佳,言辭也是溫潤優雅。
雖是寥寥問候,亦令人如沐春風。
並且,她說完了這一席話,也同樣不理某空氣。
謹身一福間,已攜丫鬟遠去。
去往了,其余的官宦小姐處……並很快在女子間, 成為毫無爭議的焦點,被眾人所環繞著、所羨仰著!
……
“你認識她?”
幾乎是異口同聲,謝楊二人,竟同時問道。
然而,不同的是……楊子牧的問話,是真的充滿了迷惘;而謝蘇揚的質疑,卻帶著濃濃的揶揄。
“先是應姑娘,又是蘇小姐……逐之你,還真叫為兄驚歎!”
不過,感慨歸感慨。
但謝蘇揚心底,卻到底有些疑惑。
畢竟這蘇小姐,終究是名門閨秀,就連此番聚宴,她亦是第一次到訪……楊子牧縱有幾分曲才,也該無緣結識才對!
更遑論,這蘇小姐,還提及了其尊上。
然而,比起謝蘇揚的茫然。
楊子牧他自己,卻是更加不明所以。
“淮左兄休要調笑,關於這蘇家小姐,小弟還真是初遇……於此之前,別說是相見,甚至都未曾聞名。”
楊子牧此言一出,謝蘇揚卻是一臉愕然。
場間的旁人,更是神色怪異。
因為……
“逐之你……真不知曉?”
“這蘇小姐,可並非是蘇家小姐……蘇小姐的尊上,姓袁、名珙,乃當世第一奇人,連聖上亦敬他七分。”
“而蘇小姐,則是袁老太公義女,亦是其最寵溺的後輩。老太公甚至揚言,他日仙逝,袁家的一半家產,都將由蘇小姐繼承。”
“真要說起來,這袁家的蘇小姐,可是京師女子中,嫁妝最豐厚的一位……誰要是娶到了她,便等若得了半個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