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問何以讀書以求功名,則曰皆為生存之需;若問何以生存依仗讀書,則曰此非唯一正途。
世間之事皆是如此,世人雖非因錢而生卻能因錢而死,此正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有時候明明知道到頭來是一場空,卻還要在這紛繁的世事之中來一場你死我活的鬥爭。
到最後若是勝了便一切好說,若是敗了,倒也有成王敗寇的說法借以安慰自己。
好也是你,壞也是你。二者之間孰是孰非,全憑你一張嘴矣。
此正如楊溢文之處世心態,雖屢次嘗試而未能成功卻仍以清流自詡。
以致於時至今日,還總是白日做夢般地幻想著,在將來的某一天,懷才不遇的他能夠遇到伯樂,進而得以光宗耀祖功成名就。
可歎年近三十的楊溢文,事到如今竟還未能真正的看清自己。
或許其真的是百年不遇的濟世之才,但他卻犯了大部分人身上所固有的一個通病——高估自己而小瞧他人。
楊溢文只是想當然地認為自己才高八鬥學富五車,故而理應高人一等。可他卻沒有充分地意識到,自己還有膽小怕事貪生怕死畏首畏尾等一系列難以克服,甚至連他本人都還未曾察覺到的潛在隱患。
諸位不防試想一下,一個連自己的書本破碎之後都能悲痛到哭爹喊娘程度的人,他還能做成什麽事?
那日清晨時分,天氣依然有些陰涼。此刻,吳相公已然外出,而劉若天則還在睡夢當中,遲遲不願起床。
就在這時,睡得迷迷糊糊的劉若天剛翻了一下身子,便突然被一聲淒厲的大叫所驚醒。
劉若天聞聲之後,當即便睜開了眼睛,進而起身查看情況。
而後,劉若天驚奇地發現,原來是隔壁楊溢文屋內有異常,於是他便急忙起身前去一探究竟。
此時,天剛蒙蒙亮。
夜間形成的層層冰霜還依然覆蓋在屋外的地面上,未曾全部消融。
出得門來,刺骨的寒風依舊極具穿透力。隻一會工夫,便凍得劉若天直流鼻涕。
見此情形,劉若天急忙返回屋內,繼而又換上了此前被他脫掉的棉衣,而後才敢出門。
少時,凍得有些瑟瑟發抖的劉若天便揣著手來到了楊溢文的門前。
剛到此地,劉若天便聽到楊溢文在其內大喊大叫,情狀甚是怪異。
見此情形,劉若天未敢多做遲疑,當即便加快了腳步,而後便急匆匆地奔裡屋而去。
剛一進屋,劉若天傻眼了。
只見坐於床榻邊上的楊溢文衣衫不整蓬頭垢面,一雙大腳裸露在外,已然被凍得通紅。然而他卻如失去知覺一般,只顧在此抱頭痛哭。
在楊溢文面前的飯桌上,擺放著一個類似於牌位的小木板,上面赫然寫著五個大字——“愛書之靈位”。
原來,當日吳相公只是把他救了回來,而沒有去理會那些已然破爛不堪的書籍和包袱。
當楊溢文逐漸醒來,進而向二人詢問起這些東西的下落的時候,這才從他們的口中得知,原來他的這些心愛之物,此刻竟然都還在荒郊野外無人打理。
楊溢文得知此事後,便不顧一切地奔向小路邊,想要把他的愛書搶救回來。
可當楊溢文懷著無比忐忑的心情到達那裡之後,卻無奈地發現,散落在此處的書籍早已被昨夜的狂風吹得所剩無幾。
楊溢文見狀,便懷著無比沉重的心情,繼而將僅剩的幾頁紙仔仔細細地撿了起來,並把它們揣在懷裡,安全地抱回了木屋之內。
前夜,楊溢文並未有多大反應。正當眾人以為相安無事之時,卻不料今天早晨竟出了這等奇事。
劉若天活了這麽多年,還是頭回見到有人給書本立牌位的,於是便不覺笑出聲來。
一旁的楊溢文眼見劉若天居然還笑得出來,哭得是越發厲害了。
到最後,索性就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而後便不顧一切地嚎啕大哭起來。
“哎呀我的娘啊,這可讓我怎麽活呀,你們怎麽就這樣棄我而去了呢!哎呀……”
見此情形,劉若天更加難忍笑意。於是他便一隻手扶著門框,一隻手捂著肚子,繼而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你這人真逗……哈哈哈……別人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你娘死了呢!”
楊溢文這邊哭得是要死要活,劉若天那邊笑得是前仰後合,真可謂天差地別。
少時,劉若天可能是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些不妥,於是便試著平複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繼而進前詢問情況。
“有道是‘書’死不能複生,你要節哀順變哪!為今之計,乃是要先找到那些強盜,進而為你的愛書‘報仇’,才是正經大事!你且和我說說,那些打劫你的人是何等模樣?”
對待與眾不同的人,自然也要用與眾不同的方法解決。如若不然,讓他總是這般如喪考妣地痛哭下去也不是辦法。
楊溢文一聽說劉若天要幫助於他,當即便擦乾眼淚,繼而與其仔細地回憶起了那些人的特征。
突然,哭得眼睛通紅的楊溢文對劉若天說起了一件事。
說是其中一個強盜他之前好像在哪裡見過,卻又不知其姓甚名誰。只是隱隱約約地看見此人似乎是斷了兩根手指,故而楊溢文對其印象最為深刻。
沒錯,此人便是朱三貴。
原來,自從柳傲東把他狠狠地收拾了一頓之後,不可一世的朱三貴便被其嚇破了膽,真可謂是惶惶不可終日,以致於時刻都擔心柳傲東會再次前來找他的麻煩。
萬般無奈之下,朱三貴想到了朱靖祺。並想讓他幫著自己另尋一處安全的所在,以便於最大限度的遠離柳傲東這個令人恐懼的“魔鬼”。
然而,堂堂當朝太師,豈是他一個平民百姓說見就見的?
為此,朱三貴不惜散盡家財上下打點,以求早日見到朱靖祺,進而得以保全性命。
不料一番折騰下來,他的錢財竟如泥牛入海般消息全無。如此一來,朱三貴可就慌了神。
然而他卻並未完全死心,而是選擇了親自去找朱靖祺問個明白。不想卻是連朱靖祺的人影都沒見到,便被家丁給轟了出來。
原本,此時的朱三貴就已經沒有什麽錢財在身了,沒想到卻又在返家的途中遭遇了強盜,真可謂是雪上加霜。
朱三貴見此情形,便萌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既然你朱靖祺絲毫不念舊情,意欲置我於死地,那我就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落草為寇。
如此一來,他既可以保全性命,又能夠依仗這些人的勢力為自己報仇雪恨。
似這般,便無需再懼怕柳傲東等輩的惡意攪擾,倒也落得個逍遙自在。
然而,朱三貴如若想順利地加入他們,進而在其中獲得相應的地位,就必須要交上點好處才行。
思慮再三之後,朱三貴當即對眾人言道,說是自己認識朱靖祺的女兒朱妍姈。
若是將她綁來借以要挾朱靖祺,那他們等到時候還不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強盜們一聽要綁架的乃是朱靖祺的女兒,便紛紛心生膽怯。然朱三貴卻胸有成竹地向大家保證,此事絕對萬無一失。
於是,眾人便開始謀劃如何做得此事。
為了更加方便地進行人員調動與安排,強盜們還尊奉朱三貴為“軍師”,使其為他們出謀劃策。
然而,這些人始終是一幫烏合之眾。雖難成氣候,卻也可以製造出不少麻煩事。
在數日之後的一天夜裡,有人來報,說是找到了朱妍姈的住處,此刻正是下手的好時機。
眾人聞訊,均喜上眉梢,而後便立刻展開行動。
為防不測,朱三貴還特意派出兩名手腳麻利機警靈活的兄弟先行一步。如若情況有變,則立刻飛鴿傳書告知他們。
那麽,此時的朱妍姈到底身在何方,以致於朱三貴等人竟膽敢鋌而走險,打起了她的主意呢?
原來,此刻朱妍姈並不在太師府,而是在一處新近建好的別院裡安身。
大家還記得朱妍姈之前,想要趁機向朱靖祺敲一筆的事情嗎?這座別院,便是朱靖祺惹女兒生氣後所付出的代價。
自從朱妍姈到此之後,是天天眉開眼笑樂不可支,她總算是過上了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生活。
此地雖是清靜雅致,卻也相對偏遠。和朱府的距離足有十幾裡之多,以致安全方面略有欠缺。
倒不是朱靖祺不擔心女兒的安危,實在是他太過寵溺朱妍姈,以致於已經到了百依百順的地步。似這般下去,豈能沒有禍患?
而朱妍姈對此卻不以為然,以致於僅僅讓父親安排了幾個丫鬟和仆人在此處伺候,其余侍衛看守卻是少得可憐。如若不然,憑朱三貴幾個宵小之徒,又怎敢對其心懷不軌呢?
再說這院中諸景,真可謂是獨具匠心巧奪天工。
在別院正門一側,有一處回廊。在此回廊的四周,栽有各種奇花異草數百棵。
這些花草乃是按照四季更替的自然順序依次栽種的,為的是讓院中之人在一年四季之中的每一天裡, 都能被這沁人心脾的芬芳花香所包圍。而不至於讓此中人在季節輪換時,因周圍的荒涼景象而傷春悲秋。
回廊之內按距離之遠近,恰到好處地安設了諸多歇息之處。
有遊魚跳躍而岀泉,有花瓣紛飛而落地,有百鳥相爭而嬉戲,有佳景襯托而俏麗……
凡此種種,無不使人欣然歸往,沉醉其中,實乃陶冶情操之世外仙境。
正當朱妍姈陶醉其中之時,幾個赫然出現在她身邊的蒙面人,霎時間便將這份美好的情境驟然打破。
此刻已然入夜,此處本就人丁稀少,如今更是不見他人在側。
起初,朱妍姈眼見這般情景內心甚是惶恐,遂不覺叫出聲來。
然而此舉卻並未能使院內之旁人有所警覺,反倒是惹怒了那些強盜。
朱妍姈見狀,竟然不覺得害怕,反倒是隻身一人走到了朱三貴的面前,進而與其嬉皮笑臉地開起了玩笑。
此時的朱妍姈,還以為這是朱靖祺為了哄她開心,而特意為其安排的一場“特殊表演”呢。殊不知,他們乃是殺人不眨眼的強盜。
而當朱妍姈逐漸意識到自己的危險處境,進而想要設法逃脫之時,卻已經來不及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生死關頭,一名男子竟突然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想必是前來搭救朱妍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