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角強撐起病體,用冰冷的目光看了兩人一眼,緩緩說道:“我還沒死呢!”
“噗通。”
張寶、張梁一下子跪在地上。
與張梁的驚喜不同,張寶渾身亂顫,都快要癱倒了。
“起來吧!”
過了好一會兒,張角才說道:“外間情況如何?”
張寶搶先答道:“兄長,董卓率領廣宗官兵北上,不日就要攻打下曲陽。
我害怕城池有失,調了一些……
十萬人馬回去,還請兄長恕罪。”
張寶嚇得滿頭冷汗,連聲音都在顫抖。
本以為張角已經病入膏肓,誰知道對方的生命這麽強大。
明明只剩下半口氣,竟然還能醒過來。
之前做過的事,是隱瞞不住的。
不如和盤托出,或許能換個從輕發落。
張角的眼中閃過一絲殺機,但最後還是收斂了。
他笑著說道:“好得很,既然董卓不知死活,那就讓他知道黃巾軍的厲害。
二弟,下曲陽也是我們的根本,你務必要將它守住。”
“喏。”
張寶擦了一把冷汗,大聲答道。
張角點了點頭,說道:“為兄的身體日漸虛弱,已經不能理事了。
為了太平教的未來,也該選定下一任教主。
二弟一向任勞任怨,確實是最合適的人選。
只是你的軍功不顯,恐怕不能服眾。
此次打敗董卓,必然能一改之前的印象。
為兄再找個黃道吉日,讓你做第二任教主。”
張寶一下子蹦起來,激動道:“真的?”
但他很快又反應過來,連忙跪倒在地,用哀傷的語氣說道:
“兄長此次只是遭逢劫難,過後自然無災無恙。
等打下雒陽,還要當一朝天子。
切莫說這些喪氣話,不然外人會說是我不義。”
張角歎息一聲,說道:“都是自家兄弟,這些哄人的話就不要說了。
老三,給你二哥行禮。
今後一切事務都得聽他的,不許有一絲一毫的違抗。”
張梁雖不情願,但也只能拜服於地,說道:
“唯二哥是從,如有命令,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張寶手忙腳亂的站起來,伸手扶起張梁,嘴裡磕磕巴巴的說道:
“都是自家的兄弟,不要這麽見外。
教中大事,三弟也要多出出主意。
等到打敗朝廷,三弟就是下一任教主。”
張角看了,欣慰道:
“我們都是一家人,就應該和和睦睦。
二弟,董卓即將猛攻下曲陽,你一定要做好萬全的準備。”
張寶笑道:“兄長,下曲陽外圍已經修了鹿砦、陷坑。
董卓就是打一輩子,也不可能攻進去。
等到他損兵折將,我在從城裡殺出去,保證砍下這廝的腦袋。”
張角笑道:“二弟,此戰你只要攔住他即可。
等董卓精疲力竭時,我再派三弟從後方進攻。
你們兄弟要同心戮力,決不能分彼此。”
“喏。”
張寶、張梁同時答道。
張角點了一下頭說道:“二弟,此戰關系重大,你先回去準備。
記住,決不能有一點疏忽。”
張寶拱手道:“兄長放心,董賊要能攻進下曲陽,把我的腦袋掛在城門上。”
張角微笑道:“去吧!”
“喏。
” 張寶快步走出屋子。
此時,他隻覺得躊躇滿志,就差仰天長嘯了。
張梁很憤怒,但張角已經做了安排,他也只能服從。
“兄長,我也下去準備。”
冀州黃巾軍的精華全部集中在廣宗。
其中戰鬥力最強悍的部隊,是由礦工、鹽工組成的老營。
每次作戰,他們都奮勇衝殺。
處於劣勢時,也不會四散而逃。
進攻董卓重任,當然要交到他們手上。
但這些人多是不法之徒,出戰是要給安家費的。
拿不到手就會鼓噪作亂,實在讓人頭疼。
“等等。”
張角的臉色蒼白,似乎剛才的對話,已經耗幹了他的全部體力。
張梁拱了一下手,含淚說道:“兄長隻管靜養,我一定會把董卓殺個片甲不留。”
張角壓低嗓門說道:“你先跟我去見一個人。”
張梁一愣,臉上立即露出驚喜。
他將那些不相乾的人統統趕走之後,小聲問道:“兄長,隱門派出幫手了?”
起事之前,隱門又是派人,又是送錢。
現在局勢一天不如一天,他們卻袖手旁觀。
在這樣下去,黃巾必敗無疑。
張角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他算不算,但我可以肯定,有朝一日他必然有一番作為。”
張梁歎息一聲,問道:“兄長,隱門是不是打算放棄我們了?”
張角冷哼一聲,呵斥道:“那些事不是你該打聽的。
見到那個人的時候,你必須臣服於它。
膽敢抗命,就先到黃泉等我。”
“喏。”
張梁連忙跪下去。
大哥是什麽人?
擁兵百萬的太平教教主。
連他都要低頭,那個人又是何等強大!
張梁的心中也生出一絲期待。
張角冷冷道:“不許走漏一點消息,對外宣稱我在閉關祈福。
安排替身隨我一起行動,等事情結束之後,把不相乾的人送下來陪我。”
“喏!”
張梁後背全都濕了。
看來,張角沒想活著返回廣宗。
“兄長,包括哪些姬妾嗎?”
張角只是一笑。
說了這許多的話,他也勞累不堪。
喘息了好一陣子,才虛弱道:“取續命丹來。
張梁喝道:“兄長,此丹藥性猛烈,不可服用。”
所謂續命丹,是用藥性猛烈的藥材煉製而成。
哪怕大病中的人,只要服下此藥,身體也會變得異常健康。
不過,這只是回光返照。
服藥的人活不過七天,死時全身的肌肉會劇烈收縮。
過程之痛苦,讓人不寒而栗。
張角笑道:“不妨,把黃巾托付到他的手上,我也死而無悔。
去準備吧!
服用丹藥後,我們全速趕往真定。”
“喏。”
張梁走到門口,又停住腳步,小聲問道:“兄長,連二哥也瞞著嗎?”
張角冷冷說道:“他已經生出異心,再縱容下去,你在太行也立不足腳。
先讓他當這個教主,那二十萬人就算陪葬。
也算是我這個兄長的最後一份禮物。”
“喏。”
張梁沉默了好一陣子,才艱難的吐出一個字。
張角揮了揮手,說道:“好了,讓人伺候我更衣。”
整整一個時辰,張角才走到屋外。
他的發髻黝黑,面色紅潤,哪裡有一點病容。
“兄長……”
張梁哽咽道。
不知道為什麽,過去的一幕幕又浮現在眼前。
從少年一直到現在。
只是這一切就要結束,讓他的心裡一陣陣的疼痛。
張角輕輕一笑,說道:“不要像個女人似的,只會在那裡哭哭啼啼。
你要笑,要大聲的笑,因為黃巾還有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