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亡還在繼續,布蘭優雅的抬起雙臂,隨著他的動作趕來救援的那些女武神在瞬間全部僵住,她們胯下的彩虹飛馬也與莉寶一樣,受到了某種力量的脅迫。與此同時,臨近兩座塔樓上的重塑火炮也將炮口轉了過來。能量轟出,兩側的光團在眾人的矚目下交織、融合在一起,形成了更為奪目而巨大的能量,一道彩虹橋出現在其中,那是瞬間便被“融化”的一眾飛馬與女武神。
齙牙驢飄浮在光團之外,驚駭而茫然的望著眾人變成扭曲的石頭。他沒有被控制,所以才能逃過一劫,雙眼也不受強光的影響,能清楚的看到所有人痛苦的轉變。
“龍裔不畏懼魔法也無法被心控,那麽能不能被重塑呢?”布蘭自語著,操縱余下的二十一門火炮瞄向了他。
“為什麽我聽不到村長夫人她們的喊殺聲了?”柯老頭厲聲問道。
由於重塑火炮釋放的是最為純粹的能量,發射時不會有巨大的聲響,爆炸後也沒有任何的衝擊,以至於瞎眼的他不知道發生了多麽恐怖的事情。
“沒了,大家都沒了,北城區守護布蘭將他們都變成了石頭。”齙牙驢恐懼而又傷心大哭道。
也許憤怒到極點就是平靜,這次柯老頭沒像以往那樣大喊大叫,隻雙手捏緊了辛多雷金杖,瞬間所有的力量都匯聚到了寶石上。
“帶我落到城牆上,我要去打死那畜生。”他的聲音低沉的嚇人。
“我我害怕,我做不到,他們他們把我們當做目標啦,我們趕緊逃吧。”
“笨,逃到哪都被會被炮轟,只有飛到城牆上才最安全。”柯老頭絕不是個聰明的人,但長久以來的臨敵經驗和面對危難時的沉著冷靜,反倒令他能在這種時候保持清醒的判斷。
齙牙驢猛地意識到這句話的含義,使用武器攻擊的人絕不會用武器來對付自身。他沒有片刻的耽擱,雙翅一收,鼻孔噴氣下四隻蹄子拚命地往下蹬,火炮也順著他的移動而瞄準。
“咦,他們比我想的要聰明。”布蘭明白了他們的用意,趕緊停止了火炮的追蹤。齙牙驢下降的速度太快了,此時如果開炮無異於是自毀城牆。
“不過,要殺你們,未必非得用重塑火炮不可。”布蘭又一勾手指,堆壘在城頭上的所有弩炮炮彈都懸浮而起,一個接著一個,密密麻麻的彈向了俯衝而來的齙牙驢。
“靠,你這是作弊啊!”齙牙驢尖叫著左突右閃,奈何眼前的炮彈多如蟻群,密密麻麻,他躲得捉襟見肘,一個眼花就有可能吃上一炮。
速度變得太快,柯老頭已無法張嘴說話,他將辛多雷金杖上的祝福注入到齙牙驢身上,使之閃耀起了金光。一時間,平原上的反抗軍只見一團柔和的金色在蜂群中躲閃。
眼看他們就要落在城頭上,布蘭眉頭微皺,雙手交錯一揮,空中的炮彈互相撞在一起,頓時連番的爆炸轟然響起,像火海般蔓延開去。巨大的衝擊波擴散開來,將城頭所有的弩炮震塌,魔物們也都被吹落城牆,幾座離得近些的塔樓甚至都出現了裂紋。火焰過後,空中滾起了大片的隆隆烏雲,兩個身影從中掉了下來。
眾人只見齙牙驢左肩的赤翼被炸斷,唯有右肩上的翅膀還在拚命掙扎,支撐著不讓自己和柯老頭直接從高空墜落。
平原上,老灰頭、喜村長等首領所在的先鋒軍已殺至城牆五百米外的距離,
而兩翼以其他種族為首的反抗軍在沒了弩炮射擊的拖延後,推進的也是極快。數條斯托文思巨蛇已殺紅了眼,鱗片抖動著當先開路,對魔物們狂掃著,漸漸與先鋒軍匯合。 可是從剛才開始,一直四處奔波、各方支援的喜村長便不再行動,他隻呆呆的望著美媽消失的地方,即便魔物攻進身來,他也全不理睬。
老灰頭一直守在他身邊,替他殺掉了數十頭魔物,筋疲力盡下見他毫無恢復的跡象。老灰頭氣不打一處來,不由得齜牙怒道“你個老小子要愣到什麽時候?我們都這把年紀了,難倒你心裡對於生和死一點準備都沒有嗎,還是你以為我們現在只是在過家家。”
這些道理,村長又何嘗不明白。但道理知道越多的人,越是難以被勸醒。他實在無法接受,幾乎陪伴了自己一生的人就這樣犧牲在眼前,而他卻什麽也做不了。
老灰頭怒不可遏,血灌瞳仁下撲了上去,一爪子抓向了村長機甲的左肩。狼人族的戰力果然強悍,面對羊村科技最高、防禦度最強的機甲也是一抓而碎,要知道即便是剛才的高階魔物,使勁全力的一斧子也沒有砍透。
麋鹿族的首領見狀,趕緊念動咒語,從地下召喚出藤蔓,纏住了老灰頭的雙爪。
“你瘋了嗎,這時候起內訌。”他斷喝道。
“放開我,既然他已經失去了戰鬥的意義,就讓我來咬死他。”老灰頭瘋狂嘶吼著,幾乎將藤蔓扯斷,“老子跟他鬥智鬥勇這麽多年,幾千集下來了,我……我可不想到了最後,他是死在一幫小小魔物的手上。35xs”
這話像把鋒利的匕首,鑽進了村長的心裡。他看著眼前的這位一生“死敵”,感慨萬千。
“謝謝。”村長對老灰頭說道,並拍去肩頭上余下的碎鐵,將機甲余下的所有動能都釋放了出來,一口氣突破阻擋在身前的所有魔物,向城牆根衝去。即便是死也要死得有意義,他要把自己最後的輝煌留在所有人心中。
村長的目標是掛在城牆中段的柯老頭,適才當齙牙驢跌落到十來米時便已徹底失去了飛行的能力,柯老頭立即將辛多雷金杖上的祝福施加在自己身上,使“功力”大幅提升,並將金杖插進了城牆中,一手掛住一手抱著齙牙驢。
“我們如今離地還有幾丈?”柯老頭一連問了幾遍都無人應聲,原來齙牙驢已暈了過去。這一來他目不能視物,不知高低,便不敢輕易下躍,只能這麽不上不下的掛著,等待救援。
遠處,魔物的蒸汽坦克群與羊村機甲軍團的戰鬥已分出了勝負,這是一場科技的對拚,以羊村的全面潰敗而告終。如今的空中已只剩下不到十台的機甲,三三兩兩的飄浮著,他們背後的能量全部耗盡也不過消滅了三十台坦克。
而地面機甲更為壯烈,他們以鋼鐵的身軀抵抗著坦克的推進,但從底部噴出的熾熱烈焰讓機甲在數分鍾內全部融化變形。之後,蒸汽坦克那攻城錘一樣的頭部連番的狠狠衝撞將機甲打彎,全部壓在車輪下碾碎。
“懶羊羊,我們該怎麽辦?”面對防守戰線的全面潰敗,暖媽也徹底崩潰了,其實從看到美媽犧牲的那刻起,她就已經再也承受不住任何的打擊。如今,她只能無力的向飛艇中的懶大爺求助。
懶大爺沉默著,他是羊村裡最懶的一個,但其實卻是最聰明的一個。他看到反抗軍馬上就要攻到城門邊了,以罡熊族和其他種族所擁有的特殊能力來說,即便對城牆無法造成傷害,但城門是絕對可以打碎的,只是要多費一番功夫。在這樣的情形下,絕對不能讓坦克群衝入平原,必須在這裡就擋住它們。
“啊~我不能讓美媽白死呀!”像是下了什麽決心,懶大爺高聲大喊著,隨後巨大的房屋形飛艇像失控了一樣,從高空中直墜而下,目標蒸汽坦克群。
監控投影上只剩衝天而起的火焰,坍縮的力量使一半的蒸汽坦克都被吸了進去,像廢鐵一樣揉捏在了一起。
觀察員看著資料上的數據做著記錄。
“唉,這飛艇就像是早期的航母,只有搭載機甲的功能卻無法作戰,真是可惜了。”他感歎著用手指在虛擬屏的各項數值上打勾,當要寫劇情結語時卻停住了。
鄭智將視線從投影中移開,瞧了他一眼,問道“怎麽不做記錄了?”
觀察員皺著眉頭,猶疑道“鄭老師,有時候我覺得我們現在的人類有點……怎麽說呢?”他像是想不出合適的形容詞。
“有點變態是吧。”鄭智補充道,“我們在一旁觀賞他們的痛苦,記錄他們的痛苦,甚至創造他們的痛苦,而目的僅僅只是為了給人類玩家帶來歡樂。你對我們目前的工作是這樣認為的吧?”
“也不能這麽說。”觀察員想了想,“我今年已經四十多了,人生經歷也還算豐富,但每次記錄智能遊戲劇情的時候,總會對我們的事業產生一些懷疑。很多人都說我們的工作輕松,他們又哪裡知道我們心裡上因負罪感帶來的煎熬。”
鄭智拍拍他的肩膀,接過他手中的記錄儀,替他記錄了起來。
“你這個狀態才是對的,”他鼓勵道,“有些觀察員因為在虛擬世界中記錄和體會過太多的人情冷暖、悲歡離合,而使自己的人性變得麻木,我覺得這種才真的應該進醫院呢。”
鄭智記錄完之前的片段總結,又緩步至另一個投影前,畫面中魔物的最後一匹死亡重騎也倒在了動物大軍的腳下。他們取得了完全的勝利,只是損失卻是重騎的數倍。鄭智瞥了眼右下角的傷亡比是1:9,也就是說人類和動物聯軍,陣亡了近三萬人。他們來不及體會悲痛,便帶領著余下的部隊,奔赴向平原。
“這是一場慘烈的勝利。”觀察員瞧著鄭智記錄下的數據感慨道。
“是啊,死亡重騎的數值在設定上還是有些過高了。”
“您僅僅只看到了數值嗎?”
鄭智頓了頓,遮擋在虛擬記錄板後的眼睛露出了一點,像是長輩教訓晚輩一樣盯著他。
“我勸你要擺正自己的心態,要知道幾十年前我們的祖輩、父輩,也是通過各種方式創造了許多虛幻的世界和角色的悲苦,當年許多遊戲的劇情也是很悲情的,聽說過《仙劍奇俠傳》嗎?”
觀察員點點頭,“在遊戲編年史中有看到過介紹。”
“我是一零後,這遊戲我當然沒玩過。但是我爸就特別喜歡,他說他曾經為了一代的結局哭了好幾天,一個好劇情尤其是悲劇,會帶給玩家一生都不會忘記的體驗。但你覺得那個遊戲的作者,會對劇情中的人物有什麽負罪感嗎?不會,他會驕傲與自己創造了足以令人銘記的劇情和角色。”
“可這畢竟還是有區別的,我們現在使用的是人工智能技術,他們擁有獨立思考的能力和人近似的感情。”
“不,一樣的。”鄭智斬釘截鐵道,他似乎想快點結束這場對話,擺脫這個老生常談的社會爭論問題,“說到底人工智能也只是數據而已,並不能因為他們有了獨立思考的能力,而將其認定為人。至於感情,你也說了他們只是近似於人而已。相比之下,我覺得以前實驗室裡的小白鼠比他們更為真實,而且它們也是有感情的,但我們人類會為了顧慮它們而放棄做實驗嗎?你要知道創造虛擬世界中的遊戲只是我們工作的一部分,我們更是在探究人工智能進化的極限。”
觀察員覺得自己無法反駁也不能反駁,畢竟上下關系擺在這裡,再討論下去可能就會面臨失業的危險。相比於同情人工智能,考慮下待會早飯吃什麽來得更為實際一點。
離下一位觀察員來接班還有半個小時, 他的視線在所有的虛擬投射上掃過,確認著目前的劇情進度——
在二公主的犧牲下,王城的子民已經徹底覺醒,與動物聯軍一道殺向北城門的處刑場,準備決一死戰;
平原上的主戰場,魔物節節敗退,反抗軍已逼近城門,但余下的蒸汽坦克還在繼續推進,這仍是一個不小的威脅。何況重塑火炮已經對準了平原,布蘭似乎要犧牲魔物,來個同歸於盡;
元帥與巴沙斯的決戰也接近尾聲,二人已打到了地下深處;
而在1602測試員所在的處刑場中,戰況更為混亂,各種連自己都叫不上名字的技能層出不窮。而魔王依然在吸收著三公主的能力,但看三公主逐漸消失的身形,也應該到了最後一步。至於測試員,他身邊的大公主已經蘇醒過來,能否翻盤就看這一下了。
“難不成這小子要成我們科室第一個通關的測試員了?”觀察員自語著,瞧向了最後一個投影。畫面中,西域戰神站在遠處的山坡上,通過各種平面的顯像設備觀察著戰場上的一切。他就像是那個遊戲世界中的觀察者,之前處刑場中出現在天空中的畫面也是由他所為。
在確認了戰場的情況後,西域戰神望著天空愣怔出神,像是在思考什麽又像是要做什麽決定。良久,他的右掌在地上輕輕一按,一頭火紅色的巨龍就出現在了面前。
“他到底幹了什麽?”觀察員悚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