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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風歌――北境》第67章 相見
  劉不知走進劉豹的臥房——虎門閣。

  房間一應的陳設,多年來一直未變。母親的銅鏡,平時愛戴的一應飾品,還保留在她離去之前的原位上。

  劉不知輕聲走到桌前坐下,心中一陣恍惚。

  好像下一刻,母親就會從外面歸來,和過去每一個普通的傍晚一樣,坐在梳妝台前一邊卸下妝容,一邊向他噓寒問暖。

  臥床上,劉豹正在安睡,鼾聲震天。

  以前他總會想,母親是如何能在這樣的雷聲中入眠呢?

  至今這對於他來講仍是一個不解之謎。

  睡夢中,劉豹向劉不知這一側翻了個身,他這才看見刺客在父親身上留下的傷口。

  醫布從肩膀繞左臂,在前胸厚厚地纏了幾道,堂兄說的沒錯,從心口處洇出來的暗紅血漬上來看,父親能逃過此劫實屬萬幸。

  此時,劉豹的臉上毫無血色,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仿佛夢中還還在忍受著劇痛。

  劉不知別過臉,不忍去看。

  這是他第一次看父親受傷臥床。

  父親作戰勇猛,從來都是身先士卒。他征戰一生,從來自詡福將。身上大傷沒有,皮肉傷三十七處,故而受傷對他來講早已經是家常便飯。

  從劉不知記事起,他便一次次看母親為父親上藥包扎。

  陳聞切的祖傳金瘡藥劉不知從小就知道它的厲害。

  六歲時,他曾經趁母親不備,舔了一下藥面。

  結果是他整整喝了九碗涼水,最後不得不把舌頭泡在水裡半個時辰,這才算勉強解了藥辣。

  每當看母親拿著藥瓶往父親傷口上撒藥末,劉不知就不自覺的口渴,心裡一陣陣揪緊。

  然而父親卻端坐如鍾,還指著劉不知對著母親笑罵道:“瞅瞅給咱兒子下得啊!老爺們兒上陣殺敵不帶點傷回來,那還叫老爺們兒嗎?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陪婆娘上集市買胭脂去了呢!”

  每到這時,母親便兩手拽著醫布的兩端,狠狠在他傷口處一系。

  父親縱然痛得汗如雨下,卻還是若無其事地起身向母親道謝。

  “夫人妙手,老劉不勝感激,夜裡自當好好賣賣力氣,以報夫人恩德。”

  母親俏臉含羞,一腳踢在父親屁股上,佯怒道:“快走快走,當著孩子可有個正經!”

  往事如流水,母親的死,順便也帶走了這個家庭的歡樂。

  劉不知走到父親身邊,將被子往上掖了掖。

  劉豹一覺響動,突然虎目圓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枕下掏出了一把鋒利的匕首,對著劉不知脖頸刺了過去。

  劉不知反應極快,瞬間以推手卸了劉豹的力道,父子倆的手糾纏在一起,劉豹用力想要掙脫,眼見創口處又開始有鮮血流出。

  劉不知急道:“父親,是我,我是安國啊!”

  劉豹絲毫不予理會,手上力道不減。

  “你母親經常佩戴的金枝玉串在梳妝盒的第幾層?!”

  劉不知道:“什麽金枝玉串?”

  劉豹像是要吃了劉不知,大吼道:“別廢話,快說!”

  外面的衛兵聽到響動,向屋內一擁而入,見二人四手相纏,還以為匕首是在劉不知手上,紛紛拔刀便砍。

  劉豹遇刺後,劉不知便成了北境最危險的人。

  他剛一入府,衛兵一見他這張臉便如臨大敵,好在有劉昌凡親自引進,否則別說進門,北境之大也絕無他容身之所。

  如今在這虎門閣內,

“刺客”卷土重來,衛兵哪有手軟的道理。  劉不知的雙手被劉豹死死抓住,已是脫身不得。眼見自己就要被亂刀砍死,他朝劉豹大吼道:“我娘哪他媽的有什麽金枝玉串啊!”

  劉豹手突然一松,劉不知飛身往床上一撲,七八柄刀同時砍空。眾人見“刺客”撲到了主帥身上,以為他要再次行凶,情急之下舉刀又要再砍。

  劉豹急道:“停!停手!這個是真的!”

  前排幾個親兵面面相覷,刀舉在頭頂,不知如何是好。

  “這是怎麽了!”

  劉昌凡衝進人堆裡,見此情景,立刻張臂護在劉不知身前:“瞎了眼了!這是真的少帥!還不快把刀放下!”

  只有一個親兵沒有將刀入鞘。

  這人看起來十五歲左右的年紀,臉很白,眉清目秀,長相斯文如一介書生。

  只聽他倔強道:“眼見此人意欲持匕行凶,隊長有何證據能證明此人確實是少帥?”

  劉昌凡順手拎起承影劍的劍鞘,指著尾端一處鑲嵌的綠瑪瑙道:“這是少帥當年臨行前我親自鑲進去的,看這兒,缺的那一點是當時贈予他時不慎落地,崩碎了一個茬。少帥說’事無萬全,有缺未嘗不可’。這樣獨一份兒的東西,還不夠證明他的身份嗎?”

  少年又道:“若是刺客偷了少帥的劍鞘,又當如何?”

  劉昌凡怒道:“賀萬樓你這孩子怎麽這麽能抬杠!”

  劉豹擺擺手道:“此人真假我已經試出來了, 我有些話要單獨對劉不知講,你們下去吧。”

  賀萬樓單膝跪地道:“屬下就在門口護衛,任憑督撫差遣。”

  說罷,便自顧自走出了閣門。

  劉昌凡起身,分別向劉豹和劉不知行禮,帶著親兵們也退了出去。

  房間裡終於只剩下了父子二人。

  劉豹強撐起身體,對著兒子正襟危坐,還是往日那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的氣派。

  “爹,算了,別撐了,我看著都疼。”

  劉豹沉聲道:“我沒事。”

  劉不知歎息道:“就算是塊鐵,砍崩了一塊還得震一會呢,何況你是個有血有肉的人。”

  劉不知走到劉豹面前,脫鞋上床,將被子堆在二人身後,拉著後者一起倚在了上面。

  劉豹起先還掙扎了一會,最後疼得一臉汗,沒辦法便也妥協了。

  父子的目光都集中在梳妝台上。

  劉不知掃了一眼還在往外滲血的傷口,問道:“爹,是陳聞切的藥不行了,還是包扎的人手法沒有母親的好,怎麽傷口還沒愈合?”

  劉豹歎了一口氣:“許是爹老了吧,最近總能夢見你娘,問我怎麽還不來陪她。”

  劉不知聽著一陣心酸,他轉移話題道:“陛下的聖旨到了嗎?”

  劉豹點點頭:“到了,明天我親自和你去豹營交接。”

  劉不知搖頭道:“爹,那裡我只是掛一個名,豹營的軍務還是你親自管。”

  看著劉豹一臉疑惑,劉不知補充道:“我要的,是豺營和狼營十萬人的指揮權。”

  劉豹大驚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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