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還在壯年的時候,以余凡的武藝,在北境軍論單打獨鬥他連前二十都排不上。
巴雅爾雖然傷了右手,可在二十回合內收拾年過半百的余凡卻還是綽綽有余。
他之所以不顧臉面也要在地字營眾將面前強行使出如此下作的暗算,是因為神秘的余凡一系列強悍異常的舉止,使巴雅爾在心中將其錯誤劃歸到常撼川層級的猛將之中。
於是他做出了一個錯誤的判斷:現在的自己打不過對手。
畢竟一個傷了慣用手,一個傷了一隻眼,戰場搏命,自然是前者實力受損更為嚴重。
一如二十年前的那個風雪夜,面對北境軍大將余守國,他在勝利和臉面之中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勝利。
成王敗寇,只有活下來的那個才配談榮譽。
世人多健忘,只要他再打幾場勝仗,這樣的人生汙點早晚會被軍功掩蓋。
二十年花團錦簇,二十年烈火烹油,憑著手刃余守國的戰功,背景一窮二白的巴雅爾在同級軍官中迅速脫穎而出。
終於,他在不惑之年躋身北夷軍高層,成為了“龍三營”中地字營的統領,同時也坐上了北夷“八駿”的第二把交椅。
當余守國腰間的鮮血噴濺在少年巴雅爾臉上的時候,他或許沒有想到,二十年後他會以同樣的方式死在余凡的刀下。
巴雅爾的上半身怦然墜落在雪地上,他一臉地怨憤,恨不得此刻便化為厲鬼,將對手生吞活剝。
突然,他聽見了一聲悲切的嚎哭。
余凡斬落巴雅爾後立刻便衝向了下一個敵人,戰況的危機容不得他停下腳步欣賞自己的戰果。
縱馬前行時,縱然他在內心深處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要鎮定,現在還在打仗,局勢依然凶險。
現在,還沒有到激動的時候啊!
然而多年夙願一朝達成,情緒已經再難壓抑。
余凡的老淚肆意縱橫在刀刻般深深的皺紋裡,他的眼角一道淚痕,一道血痕。
他帶著哭腔高喊道:“父親,兒子余凡為您報仇雪恨了!”
巴雅爾聞言一怔。
天道有常,報應不爽。
他終於了然了余凡的身份。
他的心中再沒有不甘,也再沒有遺憾。
巴雅爾慘笑一聲,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他帶著自嘲的神色坦然地閉上了眼睛。
主將一死,地字營瞬間大亂。
在這混亂之中,士兵們自發形成了三個方陣。
戰後,余凡在寫給劉豹此役的戰報上,根據敵方各方陣的特點,生動地給他們分別取了名字。
第一陣為懵字陣。
陣中的士兵們呆若木雞。他們本就對余凡拔劍啖睛的舉動心存畏懼,又不齒於巴雅爾的卑鄙暗算。如今見主將慘死,更加重了他們的畏戰之心。
見余凡率部主動出擊,這些人竟茫然地佇立在戰場上一動不動,人數大概有三千之眾;
第二陣為瘋字陣。
陣中的核心力量是一群平日裡極其信服巴雅爾的士兵們。主將一死,這五千人全都陷入了瘋狂的狀態。
他們自發地放棄了原計劃穿插包圍的進軍路線,全都徑直向余凡殺來,迫不及待地想要為主將報仇;
第三陣為地字陣。
這一陣是縮小的地字營,所以名為地字陣。陣中兩千人在地字營各級軍官的約束下,繼續執行巴雅爾生前傳達的作戰命令。
照余凡後來的說講法,第一陣和第三陣都好打,最難應對的是第二陣的那群瘋子。
第一陣自不必說,這群在精神上已然繳械的行屍走肉,已經對三兵團後軍構不成半點威脅。
也許你要問:第三陣基本保留了地字營完整的指揮系統,在人數上保持著兩千對兩千的均勢,並且一絲不苟地使用地字營最熟悉的穿插包圍戰法,怎麽就被余凡劃歸到好打的那一類裡,和懵字陣的那群呆瓜畫了等號?
錯誤地衝鋒不如老實地站住。
從某種程度來講,僵化執行既定戰術的第三陣和畏戰不前的第一陣同樣都是在戰場上犯罪,從結果上看也並沒有任何差異可言。
一萬精銳打兩千散兵可以毫無顧慮地穿插包圍,可是兩千失去統一指揮的無首之軍去穿插包圍兩千士氣正盛的鐵軍。
誰穿插誰?誰包圍誰?
余凡率領後軍面對前來搏命的四千北夷騎兵,還未交鋒便自動分成兩列,避開了與這群瘋子的正面交鋒,繞行至敵軍後方與地字陣率先開戰。
地字陣其實也並不傻,他們知道以現有的兵力,想要包圍三兵團後軍無異於癡人說夢。
於是他們將兩千人集中起來,將原本的戰術打了個對折,隻執行了它的一半:穿插。
他們繞到三兵團後軍的側翼,猛打猛衝了兩次。
就像一個人以百米衝刺的速度連續撞了兩次南牆,南牆紋絲不動,人卻被撞得頭破血流。
兩次衝鋒後,地字陣損失了近五百人,卻依然不信邪。
第三次,他們終於衝散了目標的側翼,北夷人大喜過望,策馬向縱深處繼續猛衝。
當他們全部進入陣中,剛剛被衝散的三兵團側翼迅速集結,陣門突然緊閉。
隨後,驚慌失措得他們看見了余凡猙獰的笑臉。
三兵團的後軍現在就像一道門,開關全在余凡一念之間。
他要是不想讓你進,你就算插翅也難飛進門內。
他要是不想讓你出,你就算遁地也難逃出門外。
所謂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這八個字完美詮釋了這一千五百名北夷兵深陷陣中的絕望。
瘋子陣那四千跑過了頭的騎兵見同伴被圍,本就不太靈光的頭腦更是熱得發燙。
他們調轉馬頭向三兵團後軍發起了第二次衝鋒。
現在在余凡眼中,地字陣這一千五百人就是一桌盛宴。
他眼見敵軍越來越近,然而嘴裡的飯卻還沒被完全嚼碎。
若是分兵迎擊那群瘋子,免不得就要把飯菜吐出一部分。
美味一旦落地,就會成為後患無窮的毒藥,會不斷在余凡率軍全力抵禦敵軍正面進攻時,繼續毒害三兵團的側翼。
若不分兵,三兵團便會被瞬間衝散,余凡便再無後招可言。
余凡從軍以來第一次恨自己帳下兵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