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不知的這句話,像是在劉豹因震怒而飽漲的身體上扎了一針。他四十年來在戰場養成的殺伐氣勢一點一點的被抽離,此刻頹然如街巷中一個普普通通的五十歲老人,無奈地看著他叛逆的兒子。
“安國……”
“這是我娘給我起的名字,你沒資格叫!”
“安國,陪為父走這一遭吧。你長大了,今夜,讓為父帶你見識一下真正的權力之爭。”
月光下,劉豹黝黑的臉上一片枯槁之色,竟隱約有死氣翻湧。
劉不知心裡一驚,一股淒涼洶湧襲來。兩年不見,那個印象裡如鋼鐵一般的男人,竟也有了殘年之色。
“你續弦吧。再生幾個兒子,給劉家留些香火。你知道,我不成了,別費心在我身上。你我相看兩厭,何苦再這樣橫生枝節?”
永豐三十二年的那場大捷,使劉不知得以憑戰功去京城面聖。然而,因為其母新喪,心灰意冷的他表現甚是敷衍。再加上他對於厲帝的人品本就頗有不忿,十五歲的少年也不懂掩飾,一句殿前對奏險些惹來殺身之禍。
厲帝問:“二十年敵鋒一銼,才知我大華朝有這等驍勇少將軍!劉不知,朕問你,阿力川已死,依你所見,北境軍幾年可以滅北夷,一平邊患?”
劉不知想也不想,回奏說:“國君有德,何愁四方不來朝拜?”
說完,臉上還掛著一絲冷笑。
這就是板上釘釘的嘲諷了。此言一出,百官嘩然。宰相李墨呵斥說:“北境擁兵自重,劉不知小小年紀竟狂妄至此,目無聖上,其心可誅!”
劉不知瞥了李墨一眼,又是一個冷笑,還附贈了一個白眼。
李墨撲通跪地,大呼:“聖上,此人如不治重罪,朝堂威儀何在,聖上威儀何在啊!”
出人意料的是,厲帝並沒有說話。他眼神戲謔的看著桀驁的劉不知,手指在龍椅上有節奏的敲打著扶手。
“陛下啊!”李墨又磕了一個響頭。
“行了,行了。”厲帝抻了一個懶腰,“劉不知,朕封你為從三品歸德將軍。來人,擬詔:歸德將軍劉不知,終身不能為官,不得帶兵,不得再歸北境。總之,永不敘用。散朝吧。”
看著跪在殿下一臉愕然的劉不知,厲帝心裡甚為滿意。對於這種恃才傲物的人,掐斷他的前程讓他淪為廢人,比殺了他更會讓他難受百倍。
從此幼時苦讀的經書,聞雞起舞的操練,全都付諸東流。
十五歲,前程盡毀。
劉豹依然在苦苦哀求:“今天,先跟我走,相信我,即使再過三十年、五十年,你也一定會銘記今天發生的事情所教給你的一切。。”
劉不知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