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驟變】
高顥然話音未散,高雪菱也望向楊青山,由衷讚道:“楊公子文采風流,雪菱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語氣歡喜,又極為鄭重。
他們兄妹一帶頭,其他人頓時也是一片讚譽,有的在讚詩,有的在讚畫,更多的,兩者一起誇讚。
“高姑娘喜歡這詩,在下就放心了!”楊青山松了一口氣。
任諝、田星洲卻雙雙愣住了,這是什麽情況?
此刻,他們兩人臉上的表情錯綜複雜,有挫敗、有不解、有震驚、有疑惑,還有一絲慌張,五味雜陳,混合在一起,看上去有些……好笑。
這也難怪,他們剛要火力全開,卻陡然發現,怎麽周圍所有人都在跟他們唱反調?
到底怎麽回事?
楊青山那首詩不是極為平庸嗎?
兩人剛剛這麽想,劉群升已經將那首詩念出來了。
不過這一回,他的聲音倒是一掃此前的頹勢,不僅粗壯,聽上去還異常激動!
“松下問童子,言師采藥去,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雲深不知處,好一句雲深不知處!這詩、這畫、這意境,簡直……簡直……簡直……”
又是一連幾個“簡直”。
又是沒有下文的“簡直”。
劉群升這番誇張神態,再次將眾人逗得想笑。
“簡直渾然天成!”凝目望著那幅畫,高雪菱忽然接口道。
“對對對,簡直渾然天成!”劉群升一拍大腿。
“這詩,有你們說的這麽好嗎?在下倒覺得一般。”田星洲沒好氣地說道。
話一出口,很快便有人道:“田公子此言差矣。”
田星洲轉頭一看,卻是呂公子,他之前對楊青山的畫作頗有微詞,此時不知怎的,竟幫楊青山講起好話來了。
“呂公子有何高見?”
呂公子指著那首小詩說:“這詩若只看前三句,確實如田公子所言,只是尋常之作。不過,末句有如神來之筆,將整首詩的意境瞬間托升,用句之妙,讓呂某真心歎服!”
“呂兄所言甚是,末句一出,再回頭品讀前三句,感覺已然大大不同。”劉群升也說道。
任諝陰著臉問:“有何不同?”
“劉某先前也覺得前三句過於直白,味同嚼蠟,不過再讀之下,卻發現前三句也意蘊豐富,只是此前,我們顯然都忽略掉了。”劉群升鄭重說道。
呂公子衝他一抱拳:“願聞劉兄高見。”
“高見不敢。我先問一下諸位,三問三答,至少要幾句?”
眾人面面相看,時公子卻已道:“自然是六句。”
“對,至少要六句。先問隱者在否,童子答吾師已出門采藥去了;二問何處采藥,童子答在此山中;三問山中何處,童子便言,山中雲深,不知其所往。”
頓了頓,劉群升又接著說:“……可是這首詩卻極為巧妙,以答句包賅問句,寓問於答,將這番詢問過程大大精簡。短短二十個字,便將整個訪友不遇、多番詢問的過程全然呈於你我眼前,不僅如此,順帶還寫了深山、蒼松、白雲,這番功力,試問諸位之中,又有誰能做到?”
他這麽一剖析,眾人都覺得極有道理,眼前這首僅僅二十字的小詩,所包含的信息量之大,用字之推敲,內涵之豐富,實屬生平罕見。
楊青山在旁笑而不語,這首詩出於唐朝詩人賈島之手,這位可是歷史上以字句推敲著稱於世的,
“推敲”一詞,便是從他身上來的。 眾人討論熱烈,又聽高顥然說道:“劉兄剖析得是,此詩用字極簡,所言卻極繁,實在令人心生歎服。不過,在下倒覺得,除了用字之外,此詩在心境的變化上也處理得極為高明,實為大家手筆。”
“哦?願聞其詳。”呂公子言辭熱切。
高顥然望著那詩,悠然說道:“首句,松下問童子,山間訪友,心情尚是輕快;不料,童子卻‘言師采藥去’,訪者頓覺失望;童子又言,其師‘只在此山中’,訪者失望之余,又萌生出一絲希望;及至末句,‘雲深不知處’,訪者則只能對著悠悠白雲惘然若失、無可奈何了。此詩心境之變,句句不同,一波三折,除了一個妙字,高某想不出其他語句形容了。”
“果然是妙,高兄這麽一品讀,在下再讀此詩,又覺得不同了。”呂公子再次驚歎連連。
眾人這麽一討論,連任諝和田星洲也不得不服了,這首《尋隱者不遇》當真不是尋常之作。
就在片刻之前,他們兩人迫不及待地貶低此詩,田星洲甚至還說此詩是初學詩文者之作,一想至此,兩人臉上都是火辣辣的燒。
見高雪菱一直望著那畫,高顥然忍不住問:“雪菱,你怎麽不說話?”
“沒什麽,我只是,被這首詩迷住了!”高雪菱感歎一句,直到此時,她還沉浸在這首詩的優美意境中。
下一秒,馬上卻又改口了:“……不對,我應該是被畫中這位隱士迷住了!”
“哦?”
這說法倒是新奇,高顥然微微一怔,見眾人也是不解,便慫恿道:“說與我們聽聽吧。”
高雪菱的目光重新望向畫中那飄邈雲間,癡然說道:“鬱鬱青松,悠悠白雲,青松挺立,白雲高潔……這位隱士雖未現身畫中, 可這畫中,卻處處是他的身影,讓人心向往之。”
她賞畫的視角甚是新奇,眾人雖然未必認同她的觀點,但這獨特的視角,已然讓眾人佩服。
“這幅畫,經楊公子這麽一改,其意境已然比我的原作高出許多。楊公子胸中機杼萬千,雪菱真是……佩服。”說著,高雪菱忍不住望向不遠處那位少年,目光中盡是欽佩,“今日古玉齋一聚,雪菱收獲滿滿,多謝楊公子。”
“高姑娘抬愛了。”楊青山謙虛道。
……
眾人興致高漲,院中一時討論熱烈。
此時,門牆之內,根本沒有人察覺到,齋外的官道上,兩輛馬車正不疾不徐地馳來,緩緩停在古玉齋門口。
馬車門簾拉開,兩個年輕女子很快從車上下來,望了一眼頭頂的“古玉齋”三個大字,其中一個女子轉頭向同伴說道:“是這裡沒錯了。”
站在門口正在閑話家常的費清和項勁勇兩人連忙停止交談,上前勸阻,說明古玉齋今日不對外營業。
那兩名年輕女子剛開始還笑臉迎人,等到費、項二人近了身,卻閃電般地從腰間各抽出一把匕首,玉手一晃,匕首已經雙雙抵在兩人心口處。
費清和項勁勇多少也有些武功底子,沒想到傾刻之間就被人製住,命懸一線,早已嚇得面色慘白。
此處是這條街市的盡頭處,人*流量本來就少,兩人就是想求救,只怕也沒有人聽得見。
“不想死就別聲張,叫人過來開門!”眉間有痣的那個年輕女子惡狠狠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