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人俱樂部裡漸漸來了些軍官及隨行女伴，雖然不算熱鬧，可也不再冷清了。

　　蔣雲鼎看著王參謀的背影消失在樓道裡，想著他說的話，自語道:“看他今天晚上怎麽說。”便使勁抹了把臉，向吧台望去，見一個軍官正坐在蝶舞旁努力的搭訕，甚至引起蝶舞的歡聲笑語。再看到那個軍官時不時瞄向她的領口，好像那眼睛裡有一個惡魔一般，他如何忍得住，便大步走了過去。

　　蝶舞看到蔣雲鼎，便拿起喝了大半的汽水瓶朝他晃了晃。

　　坐在蝶舞身旁的軍官長得相當的陽剛帥氣，但除此之外，他只是一個上尉而已。蔣雲鼎走上前掂掂腳站定了，卻不屑看他，只是笑嘻嘻的盯著蝶舞，說道:“等得著急了吧，想我嗎?”

　　“嗯，”蝶舞點點頭，“還好有這位長官陪我，沒有讓我一個人尷尬的坐在這。”

　　蔣雲鼎看看那個上尉，笑了笑，便對蝶舞說道:“好啦，現在我來陪你啦。”便坐在蝶舞另一側，伸手摟住她。

　　上尉終於站起身敬了個禮，說道:“長官好！”

　　蔣雲鼎輕松回了個禮，只見這個上尉俯下身對蝶舞說道:“好了，我先走了。”看著上尉離去時挺直的背影，蔣雲鼎問道:“他是誰?”

　　“剛剛認識，不知道叫什麽，只是陪我說了會話，”蝶舞接著笑道:“你們又說了什麽，談了那麽久，把我一個人擱在這。”

　　蝶舞的回避問題讓蔣雲鼎有點不太高興，說道:“軍國大事，你們女人不懂。”

　　“誰說我不懂。”蝶舞橫了他一眼，“軍國大事?說白了不就是誰打贏了誰得到權利和女人嗎?”然後抬起右手，遞上一張名片，“諾，我姐姐給你的。”

　　蔣雲鼎哈哈大笑，接過名片只看了看便放進胸口口袋，覺得蝶舞的話也沒錯，但聽起來就那麽別扭，甚至很齷齪，再細想一下，又覺得這話有些不對了，說道:“我們抗日是為了保家衛國，為民族報仇雪恨。”

　　蝶舞凝眉愣了一會，然後轉顏賠笑道:“是我說錯了。”她放下汽水，說道:“現在南京的大街小巷都在傳日本攻打南京的消息，很多人都在搬家，到處兵荒馬亂的，我看得心裡發慌，是真的嗎?”

　　“還不清楚。”蔣雲鼎搖搖頭，“我也在打聽確切的消息。”

　　“連你都不知道?”蝶舞不禁錯愕，接著哼了一聲，撅起嘴說道:“你騙人。”

　　蔣雲鼎實在拿這個美女沒法子，她長得漂亮迷人，言行也開放大膽，毫不扭捏，而且很會喝酒，這些都很對他的脾氣，就是老喜歡說“騙人”，自己什麽時候騙過她?便解釋道:“確切的消息我真的不知道，不過看鬼子的飛機天天轟炸南京，想必是真的。”見蝶舞還不理他，便接著道:“跟你透露個重要消息。”見蝶舞終於回過眼神看向自己，心裡得意洋洋，說道:“上面正在開會，商量保衛南京的事情。”

　　“哪個上面，什麽會，你說清楚點。”

　　蔣雲鼎知道涉及軍事的事情都是機密，不可多說，隻說道:“是國防委員會，開會的都是中央一級的大官，說起來嚇死你。”

　　蝶舞頷首，然後笑道:“哦，原來是中央的大官在開會呀，我當什麽重要消息呢，他們不就是天天開會，除了開會也沒什麽事情。”

　　聽到這話蔣雲鼎忍不住笑了，心想女的就是女的，什麽也不懂，可就是不懂才可愛，說道:“開會就是為了商討戰爭的事情，

估計這兩天就會有結果了。”說罷看了看手表，已經不早了，便握住蝶舞的小手，說道:“你家住在哪裡，我送你回去。”　　蝶舞懶懶的伸了個懶腰，靠在吧台上，然後說道:“剛才喝了那麽多酒，還沒回過神呢，著什麽急呀，讓我歇一會。”說罷便一頭靠在了蔣雲鼎的肩膀上。

　　蔣雲鼎聞著她的氣味，心裡不禁氣血翻騰，他忍住激動慢慢的呼吸，直到蝶舞在他耳邊輕聲問道:“你真的愛我，沒有騙我?”

　　蔣雲鼎嗯了聲，“真的。”

　　“好，如果你真的愛我，就把我當成你，你當成我，不分彼此，沒有秘密。”她深深的看著蔣雲鼎，再次問道:“你真的愛我嗎?”

　　答案很簡單，可面對這樣認真的詢問，蔣雲鼎一時間竟然不敢回答了。

　　這時，從門口傳來一聲刺耳的哨聲，打斷了二人的深情膩意。蔣雲鼎憤怒的向門口看去，見兩個憲兵正盯著自己。他心中疑惑不定，兩個憲兵卻已將視線投向別處，只聽其中一個憲兵厲聲說道:“所有軍官注意！立即向本部報到，聽候命令！”

　　憲兵看了看蔣雲鼎這邊，又厲聲說道:“再重複一遍，所有軍官，立即向本部報到，聽候命令！”憲兵環顧四周，說道:“從現在開始，封鎖俱樂部，非俱樂部工作人員，立即離開！”兩個憲兵抖開手中封條，一個憲兵用力拍打吧台，發出砰砰的聲音，好似開炮一般，整個舞廳都在跟著顫抖。

　　蔣雲鼎沒想到命令會來的這麽快，從緊急的程度上看，似乎馬上就要開戰了，整個俱樂部的氣氛都為之一窒。

　　看著軍官和舞女們一個個逃離似的離開俱樂部，他的心裡也不禁緊張起來。

　　蝶舞緊張的看向蔣雲鼎，說道:“我們怎麽辦?”

　　“不用怕，我送你回家。”便挽著蝶舞的胳膊來到大門口，從憲兵身邊穿過，來到掛著先烈和聖人畫像名言的走廊，仿佛聽到其敦敦教授之聲。

　　不一會兒，只聽身後響起砰的一聲，蔣雲鼎和蝶舞回頭看去，只見深藍色木門已被鎖上，兩個憲兵在門上刷上漿糊，將封條交叉緊緊貼在兩扇門上，然後便轉身邁著整齊有力的步伐向外走去。

　　“搞什麽鬼！話才說一半就被攆出來！”身旁傳來這樣的罵聲。

　　他從人群中看到了王參謀，見他一臉嚴肅，便走過去，說道:“我看一定要打了。”

　　王參謀點點頭，說道:“什麽都別說，到時自有通知。”他看了眼蝶舞，說道:“我先去軍部，你最好也馬上到部隊等消息。”說罷就匆匆而去。

　　蔣雲鼎牽著馬和蝶舞來到街上，邊走邊說:“我先送你回家，你住在哪裡?”

　　蝶舞深情款款的看著蔣雲鼎，說道:“送我回家，然後呢?”

　　“我要去部隊，可能有緊急戰況，你先在家等我。”

　　“你什麽時候來找我?”

　　“我有空就來。”

　　蝶舞沉默不語，蔣雲鼎也不再說這些不痛快的話。他叫了一輛人力車，待蝶舞上車後，便騎上馬跟著車子而去。

　　一路無事，半個小時之後就來到一個月門院前，穿過月門，映入眼簾的是一棟仍舊保留明朝風格的木質房屋，但結構保存的很好。院內小徑以石板鋪路，歷久而蜿蜒至屋門;地坪以青磚鋪就，但早已被磨的不見其棱角;枯黃的草根殘留在磚縫之間，卻不覺一絲荒蕪;院中四角都栽有盆景，而唯有孝順竹還保持長青;屋簷下的幾盆梅花本是這個季節的佳品，只是還未到花開之時，或許是因為南京的氣候本不適宜梅花，盆內只剩錚錚空枝向外怒張。

　　蔣雲鼎看著蝶舞有些不舍，拉著她的手，說道:“那…，我走了。”

　　蝶舞輕咬朱唇，說道:“不到我房裡坐坐嗎?”

　　蔣雲鼎聽著這話，心裡癢癢的看著蝶舞， 真是想去，可是這要是去了，可得半天出不來了，便暗暗籲口氣，說道:“我還有任務執行，軍令如山，我晚些來看你。”

　　蝶舞怔怔望著蔣雲鼎，緩緩點頭。待蔣雲鼎轉過身，說道:“我知道，你覺得我是一個風塵女子，只是玩玩就可以扔了的東西，我根本配不上你，你不用管我。”

　　蔣雲鼎的腳步停了，只聽她說道:“日本的飛機經常在晚上來轟炸，也許今晚我就會被炸死，恐怕以後再也見不到你了。”說完這句話，眼中淚花滾滾，急忙轉身用衣袖拭目。

　　蔣雲鼎一怔，心中一陣隱痛，急忙回身來到蝶舞背後，將她緊緊抱入懷中。見她眼圈粉紅，桃花似的臉龐上還殘留著新鮮的淚痕，如梨花帶雨，心頭一熱，便低頭吻住了蝶舞。

　　感受著蝶舞哽咽之聲，蔣雲鼎緩緩離開她柔軟的朱唇，又將自己懷裡的一枚四等雲麾勳章放在蝶舞手心，說道:“我今晚就來找你，我對天發誓，絕不辜負你。”

　　聽了這話，蝶舞的眼淚更是奪眶而出，她甜蜜的哭著，用手背擦掉眼淚，哽咽的說道:“我知道，我就等你這句話，我知道，我知道。”她伏在蔣雲鼎肩頭，身體顫抖著將眼淚灑在他的肩上，心中不禁甜蜜的笑了。

　　兩人抱在一起，許久之後，蝶舞起身收斂淚容，輕輕的撫摸著蔣雲鼎一身整齊的呢子軍裝，便退掉手腕的手鐲放在他的手心，說道:“去吧，先到部隊裡去，男人事業要緊，我知道了，我等你。”

　　蔣雲鼎不舍的看著她，輕輕撫摸著蝶舞的頭髮，點了點頭，這才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