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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雪大陸――血焰決城》第5章 謀定
  其實國防委員會關於南京的棄守問題已經討論了一個多月,一直沒有結論。上海淪陷後,南京的問題就緊迫起來,不得不盡快做出決策。

  會議在紫金山中山陵園的蔣介石私人別墅內召開,這裡的地形和植被可以很好的隱蔽這棟房子,從而避免遭到日軍轟炸機的轟炸。

  “我軍從上海撤退後,日軍第10軍即對我撤退部隊進行尾隨追擊,並一舉突破我吳福線和賽克特防線,進逼鎮江之第二道防禦線,最新情報顯示日軍已經到達常熟一帶。”副總參謀總長白崇禧在1比250000的地圖前講述當前戰爭形勢。

  “娘希匹!”蔣介石拍著桌子大罵:“這是國家一級防禦工事,前線部隊是幹什麽吃的!”又對顧祝同斥道:“吳福線在你的第三戰區轄區內,你就要對防線負責,哪些將領沒有執行命令守住防線,你把他拉出來,統統槍斃!”

  顧祝同擦著額頭上的冷汗,說道:“委座鈞鑒,我們原本在防線防守的部隊都被抽調去上海參戰,實際上沒有任何一支部隊在防禦工事駐防。”他瞄了瞄蔣介石鐵青的臉色,心說:“駐防部隊還是你下命令調走的,可怪不得別人。”然後小心翼翼的說道:“另外,據撤退的部隊發回的電報顯示,他們沒有工事分布圖,撤退到陣地後找不到防禦工事,無法組織有效的防線阻擋日軍。”

  “荒唐!國家一級防禦工事就這樣糊裡糊塗的丟了,怎麽說也要處置幾個。”李宗仁說道。

  會議室一時安靜下來,蔣介石沉著臉,說道:“應該的嘛,會處理的嘛。”卻不再理會,說道:“建生,你接著說。”

  “是!”白崇禧接著道:“日軍兵分三路進逼南京,第一路是上海派遣軍,根據目前情報獲悉,該路軍經過數次補充,現下轄第三、第十三、第九、第十一、第十六、第一0一,共六個完整師團,並配有戰車部隊和陸軍航空部隊,估計總數有二十萬人,指揮官是松井石根。第二路是第十軍,約八萬人,指揮官是柳川平助。該部從金山衛登陸,原本想切斷我上海作戰部隊之退路,與上海派遣軍合圍我軍,計劃落空後,即直撲南京,並威脅蕪湖。第三路是日本輕型艦隊經吳淞口進入長江,企圖從水路切斷南京與江北之聯系,唯一阻擋日本海軍的是烏龍山炮台,如果該處失守,日本海軍艦隊將長驅直入中國腹地,並與前兩路日軍合圍南京。”白崇禧走到座位後補充道:“三路日軍合計約三十萬人。”

  會議室又安靜下來。

  “我的意思是南京不可不守,哪怕我們失敗了,也是雖敗猶榮。”蔣介石再次打破沉默,然後喝了口茶,接著道:“諸位的意見呢?”

  其實此前的會議幾乎已經達成了統一的意見,即軍令部次長劉斐提出用十二到十八個團象征性的抵抗幾天,以全保衛首都之名,然後主動後撤以保存軍力為日後抗戰之用;其次,以小部隊在南京周邊搞遊擊戰,破壞日軍後方,逐漸消耗日軍兵力。

  唯一的問題是蔣介石不同意這個方案,他堅決死守南京,以至於會議拖到現在還沒有決策。

  他再次詢問意見時,卻始終沒有人說話,會議到此戛然而止。他明白,這時候必須要有一個突破口才能打破僵局。

  他宣布暫時休會,來到自己的辦公室裡,心裡盤算著:從軍事角度講,也許沒有必要去浪費兵力,但從政治角度出發,南京卻是非守不可,若首都就這樣拱手讓與日寇,

以後還有誰信服這個聯合政府和自己呢?況且自己目前的地位並不牢固,像滇桂的李宗仁、白崇禧和黃紹竑鐵三角、東北王張學良、陝西王閻錫山、西北虎馮玉祥,這些都是有實力有膽略有野心的人,哪一個背後沒有列強的支持!哪一個不想對自己取而代之!之所以他們還聽令於中央政府,表面上還聽令於自己,不就是因為自己手中有一面抗日的大旗麽,假如這面旗幟一倒,天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  蔣介石坐在椅子上向後靠去,仰望著屋頂,委員長的位子現在坐的並不舒服,各種壓力快壓得他快喘不過氣來了。他閉上眼睛,真想好好的睡上一覺,可是腦中總有千思萬緒飛來飛去,擾得他清淨不得,便又睜開了眼睛。

  此時他想到了兩件事,一件事是淞滬會戰之前的江陰要塞泄密案:軍委會計劃用沉船封鎖江陰要塞,以阻斷南京至重慶一帶的長江水道,困住二十多艘日本戰艦和商船,然後用長江兩岸的大炮將其擊沉,並控制日本在華僑民,以拖延日本進攻中國的時間。這本是天衣無縫的計劃,卻無端端的泄露出去,導致計劃還未開始實施,日本軍艦和商船就集體逃了出去。

  第二件則更加嚴峻,淞滬會戰爆發後,蔣介石欲親自上前線督戰,不料其座駕在途中突然被炸彈炸毀,幸而當時他有急事並未在車上,逃過一劫。

  這兩件事鐵定都與間諜有關,經過憲兵司令谷正倫親自調查,發現泄露機密甚至謀害蔣介石性命的那名日本間諜竟然是行政院機要秘書,人稱民國八大才子之一的黃浚!

  “還有多少隱藏在政府裡的間諜呢?”蔣介石緊皺眉頭思考著這個問題。

  好吧,先不說這個間諜問題,現在看來還有很多內部矛盾需要解決。汪兆銘和何應欽曾秘密的對蔣介石說過:“日軍其實最想打的是共產黨,現在卻是我們代替共產黨和日軍作戰,這樣下去,國民黨和日軍最後都會受到削弱,而唯一的受益者就是共黨。”

  這句話可確實戳中了蔣介石的要害。

  現在,擺在他面前有兩個選擇:要麽,保衛南京,以損失國軍有生力量的代價,拖住日本的攻勢,維護這面抗戰大旗;要麽,放棄南京,保存實力,以備將來和共產黨及其他派系的征戰,代價是損耗自己和國民政府的威望。

  這個兩個選擇都不能讓蔣介石滿意,有沒有中間的選擇呢?既能保持自己和國民政府的威望,又能保存實力,最好還能拖住日軍的進攻。

  凡事皆有辦法,只是還沒有想出來。

  他頭痛極了,煩悶的翻看自己的日記本,密密麻麻的字裡行間並沒給他多少啟發,卻倒是想起來唐生智說過南京必須要守的話。他合上日記,便要侍從把唐生智請過來談話。

  唐生智進來時還忍不住咳嗽,病懨懨的樣子讓他不敢相信這個人就是昔日專跟自己作對的人。當年若不是楊虎城給他一個雪夜奇襲,僅僅以三個團的兵力就打潰了唐生智三個軍的部署,並佔領了他的司令部,爭戰的結果還真不好說。現在他這個樣子還剩幾分當年的英雄氣概。“都老啦。”蔣介石暗歎,不禁有點心酸,隨即笑道:“夢瀟的病好些沒有啊?”

  唐生智喘了幾口氣,搖搖手,說道:“一時怕是好不了,現在以休養為主,稍重的事情都做不了了。”

  蔣介石頷首,說道:“這也是難為你了。”他做了個請坐的手勢,問道:“你覺得南京要不要守?”

  “守!非守不可!”語聲深沉而有力。

  “好,”蔣介石笑道:“你的意見很重要,我希望你能在會上發言。”

  “好!”又是擲地有聲的回答。

  茶點過後又接著開會,蔣介石仍然堅持要守衛南京,唐生智緊隨其後的附和。兩人配合的如此之好,讓眾將領面面相覷默不作聲。蔣介石又說道:“我將從中央軍中撥十萬精兵守衛南京,城中糧食、物資、人力和資金任由南京衛戍司令自由調配使用,如果能保衛南京超過三個月,日後這十萬精兵都歸南京衛戍司令掌管。”

  會上先是一片沉寂,這一條真是太誘人了,大家都在盤算著得失。李宗仁說道:“抗戰乃持久之戰,非一戰一城之戰,可是委員長堅持一定要守南京,那麽,誰來做這個司令呢?”然後瞥了眼唐生智,說道:“南京北有長江天險,使其與後方的交通極為不便,一旦戰事危急,需要支援或撤退都非常困難,從而使南京成為孤立之城,從軍事上說,不應該在孤立之地用兵,我仍然堅持放棄南京,將軍隊運往後方做持久抗戰。”

  突然一人站起來厲聲說道:“南京乃中國之首都,又是孫總理陵寢之所在,我們不做絲毫抵抗而拱手讓與敵人,豈不讓人恥笑,中國顏面何在!某雖不才,但願與南京共存亡,誓死保衛南京!”

  大家向說話人看過去,正是唐生智。蔣介石心中暗喜,誇道:“軍中有孟瀟,中國不亡矣!”便同意讓他保衛南京。

  這時坐在唐生智上首的李宗仁向他豎起大拇指,意味深長的說道:“孟瀟,你真了不起啊!”意思是說這麽多人都說南京守不住,不值得一戰,唯有你說行?你是真的能征善戰還是別有用心呢?

  唐生智慨然道:“德公,戰事演變至此,我們還不肯乾一乾,也太對不起國家啦!”

  李宗仁總之是鄙視唐生智這一舉動的,便不屑再和他爭辯,倒是李宗仁的搭檔白崇禧說道:“孟瀟公若真要保衛南京,我建議多備船隻以防萬一。”

  不料唐生智自視極高,冷笑一聲,說道:“健生是瞧不起唐某嗎?我今天在這裡發一誓,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城若破,我將戰至最後一兵一卒,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我保衛南京,要麽敵死,要麽我死,不需要準備船隻,多謝了!”

  李宗仁無奈的看了白崇禧一眼。只聽蔣介石對唐生智說道:“孟瀟有此決心,我甚感欣慰,我決定,任命唐生智為南京衛戍司令,即日就任!”

  唐生智心中暗喜,說道:“必不負委座所托!”

  就這樣會議在下午兩點鍾就結束了。

  會後白崇禧單獨對李宗仁說道:“唐生智孤注一擲,南京又是孤城一座,沒有外援,遲早是要丟的,如果被日軍水陸合圍,南京軍民的結局只怕比淞滬還要悲慘。”

  李宗仁聽了歎口氣,說道:“他敗則敗矣,只是他的失敗成全了蔣介石!”

  原來在1927年之前,唐生智也是叱吒一方的人物,但在倒蔣一戰失敗後隻身逃往日本。失去兵權的唐生智自此以後一蹶不振,抗戰爆發後受國民政府邀請入職,但也只能當個訓練總監這樣沒有兵權的軍官。在山頭林立的國民政府裡,沒有兵權就沒有話語權,更沒有爭功奪權的實力,唐生智深諳此道。因此這次能委以重任,並且能掌控十幾萬人的精銳部隊,這有可能讓他從失敗中翻過身來,重新在國民政府中佔有一席之地,雖然他明知被蔣介石利用,但還是非常樂觀積極的。

  另外,唐生智因此敢於接下衛戍南京的職責,因為在淞滬會戰時他曾拜訪蔣百裡,探討中日戰爭的事情:日本雖然是列強,但國土狹小,工業雖然先進但是缺少資源,軍事力量雖強但缺少人口,國力經不起戰爭消耗,所以利在急戰;中國工業落後但能夠在農業上自給自足,軍事力量弱但人口多,且國土龐大,多山多水,有地利優勢和戰略回旋空間,所以利於久戰。他覺得,日本如果沒有發瘋就不會擴大戰爭深入戰爭泥潭,最多兵臨南京逼迫南京政府簽訂和約,然後他就能坐收漁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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