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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得明白點兒》第4章 葬禮
  家裡亂糟糟的,舒文靜一進門就看到堂屋門口的白,觸目驚心地白。眼前的白,腦子裡的白,摻成白花花的世界。舒文靜腳下一軟,撲通跪在院子裡。

  “媽……”撕心裂肺的一聲喊卻生生卡在喉嚨裡沒發出聲響。她回來了!她這個不孝女兒回來看媽了!她開始拚命往前爬,明明就在眼前了,可就是爬不到頭。

  為什麽女兒回來了,你卻永遠天地相隔地走了!你可知道此生此世都沒有通往你身邊的直達車了……

  長長的毛草抿了一地,人們一夜踩趴的,昨天一定還瘋長地旺盛。她死命拽住,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往前挪!似乎只有這樣,內心才不是那麽痛。

  舒文靜終於攥住那雙熟悉的手,手已經冰涼。咱們母女團聚了!媽,你聽見了嗎?她不死心的摟住媽媽脖子,瘋狂親吻媽媽的臉。任憑怎麽折騰,媽媽都鐵了心地冰冷待她,就像昨晚的她一樣。

  舒文靜內心如滾燙的鐵水,拚命的搖晃媽媽。這是昨晚還在給她打電話的媽嗎?醒醒啊媽!女兒知道錯了,女兒錯了!再也不冷落你了,沒有了媽,這個世界忽然就沒了意義!淚水順著臉頰淌進她的嘴裡,脖子裡。她想張嘴卻發現根本發不出聲,一口氣憋在喉嚨裡,眼前猛的一黑,栽在地上。

  等到舒文靜再醒過來,已快到中午。她一個鯉魚打挺跳下床,就往堂屋裡跑。滴液針頭拖出去幾米才看到,一把就被她拽下來。

  舒文靜又跪在床邊,一條白布從頭到腳裹住媽媽,從此陰陽相隔!她含淚輕輕揭開遮臉布,媽媽的臉煞白冰冷。她緩緩附身枕在媽媽身邊,淚水順著眼角流下來,打濕了媽媽的臉。媽媽似乎有了溫度,她閉上眼睛,時間好像停止了。她要一直伴著母親睡下去,不管多久,都不再分開。

  “妮,不能這樣,你媽走不安穩!”

  “文靜,你這樣媽會難過的!你先去吃點飯!”

  就在刹那間,兩雙手幾乎一起上前拉扯她。舒文靜睜開眼,不情願地坐起身。她這才注意到,剛才還滿滿一屋的人,這會兒只剩下姐姐和父親。

  父親的輪椅卡在床頭邊,頭髮亂糟糟蓬成一團,幾乎全白了。一雙粗壯的黑手上幾個皴裂大口觸目驚心。父親正使勁搓著臉,長長歎出一口氣,瞪大的眼睛又盯著地上一動不動了。

  舒文靜知道父親累了。這個年近七旬的老人,面對突如其來的打擊再加上勞累,能撐到現在就不錯了。

  姐姐溫馨不知何時端來幾碗飯,塞到父親和她手裡,她自己也端著一碗坐下。舒文靜默默審視著不經常見面的姐姐,心裡又湧出一股難受。

  再親密無間的親人,時間久了都會生出陌生感!她和姐姐是雙胞胎,形影不離地一起長大。不過這種狀態持續到高中就結束了。舒文馨初中畢業沒再讀書。一是因為家裡窮,二是她本身也不喜歡讀書。幸好運氣不錯,下學後在縣裡跟著自家的一個姑姑學會計。舒文馨頭腦靈活,手腳利索又勤快,不長時間就當了個小官官。後來又嫁了個標準的富二代。婆婆公公在縣城開鋁廠,雇傭上萬名員工,每年省內富豪榜上都是位居前列。

  幸好如此,要不然舒文靜會更內疚。這些年自己讀大學,上班不穩定的第一年,吃的喝的都是姐姐的血汗錢。如今自己小有成就,卻沒有為姐姐做點什麽。甚至姐姐生孩子她都沒有回來過。

  “趕緊吃吧,在媽面前不吃飯,她會生氣……”舒文馨輕輕念叨著,

話沒完,眼淚就噗噗掉到碗裡。  舒文靜看了看躺著的媽媽,滿滿一杓米飯塞進嘴裡,仰起頭拚命咀嚼,淚水混著米飯卡在喉嚨裡,難以下咽。

  以前的時候,文靜並不明白媽媽的苦。如今想來,才知道媽媽這一輩子有多麽不容易。

  媽媽一生淒苦,只在小時候過了幾年開心的日子。姥姥姥爺都是當地有名望的知識分子。別人都過窮日子的時候,母親和大她幾歲的哥哥卻衣食無憂,還能讀書上學。尤其是母親,讓無數在家砍豬草織布的女娃羨慕,又恨地牙癢癢。

  好久不長,*打破了這一切,一個溫暖的愛巢瞬間傾覆的無渣。那年母親剛滿16歲,花一樣的年紀,卻經歷了一生都忘不掉的噩夢。

  父親被人活活打死,母親也跳湖自盡。剛過門沒幾天的嫂子逼著她跟家裡劃清界限。她哭喊著不肯,就被狠心的嫂子賣掉了。買主就是父親,一個家境清寒,從小嬰兒癱的男人。嫁過來之後,媽媽並沒有一哭二鬧三上吊,第二天就扛著鋤頭下地。從那時候起,村裡人都高看她一眼,說文化人就是不一樣。

  母親的日子有多苦,外人也許不太清楚。她從這個家長大,最是心知肚明。

  從小到大她對自己的家只有一個感受就是窮,太窮了。她曾經為了這個窮字吃盡苦頭,更埋下了自卑的種子。

  記得上初中那會兒,她最怕兩件事。第一件就是交學費。她家絕對拿不起,母親就只能讓她們拖啊拖,一直拖到老師不耐煩地說,“再拿不來學費就別來上學了!”全班同學都誇張地哄堂大笑。因為他們從來找不到理由嘲笑這個每次都考全年級第一的學生,只有這個時候才可以出口惡氣。每每此時,舒文靜都會羞愧的無地自容,攥緊拳頭,把自己的羞愧轉換成了恨。她恨父母的無能,恨自己無能為力。那時候她經常在想,如果父母可以自己選擇那該多好!她一定不會選擇這個家。

  還有一件讓她怕的事就是周六日回家。按說每一個上學娃都喜歡回家,周六日是期盼已久的日子。舒文靜則不然,她知道回了家就要乾活。一天半的時間裡除了吃飯,剩下的時間都要在無盡的玉米地,棉花地裡渡過。晚上還要熬夜寫作業。

  那個時候她只知道自己苦,羨慕別人的同時,埋怨父母。現在她用一個成人的眼光看這件事時,才知道那時候母親是真的不容易。

  父親是殘疾人,常年座輪椅,無法下地。大哥讀高中,她和姐姐一起讀中學,奶奶還常年躺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關鍵是家裡除了幾畝農田,並沒有其他收入。生活的重擔全都壓在母親一個人身上。她沒有一絲怨言,依舊像老黃牛一樣長在地裡勞作,苦苦支撐這個家。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一直在家養尊處優的父親開始轉著輪椅,大街小巷地修鞋,布鞋,按拉鏈。

  舒文靜的思緒就像拉開的閘,傾瀉而下。她拚命壓製自己,卻徒勞無功。她睜開眼睛,對面山牆上的一幅紅十字架掛歷圖,隔著淚水一片糊落。她猛一驚,“那些基督徒怎沒來?”

  許久的沉默……

  只有寥寥幾聲杓子碰到碗的叮當……

  舒文靜問完自己就後悔了。媽媽從年輕就信基督教,她也從小耳濡目染這些事。基督教裡有一項最嚴厲的規矩就是不能自殺。自殺是犯大忌,不能進天堂。她意識到自己明知故問的原因也許只有一個,就是不死心。

  媽媽信奉基督三十多年,每日清早晚上都要禱告,吃飯前要祝福,平常出門或與人打交道,一舉一動都遵循基督徒的教導和要求。她以為基督教會特赦,原諒她的錯誤。沒想到事到份上,竟如此絕情。

  等她轉念一想,舒文靜的心漸漸沉入谷底。母親一生以基督教為依靠。她經常說如果沒有上帝的看護,她這三十年是熬不過來的。那個時候如此的貧困艱難,母親都熬過來了。為何兒女都長大了,生活漸漸變好的時候,母親就扛不住了呢?一生走來,這麽多孩子,親人,朋友,就沒有一件事,一個人,甚至一個念想能挽留住她!

  依舊是無盡的沉默……

  舒文靜以為沒人會回時時,舒文馨才哽咽道,“她們說……說……說自殺……自殺不能……不能進天堂!”舒文馨艱難地憋出這幾個字,泣不成聲已成了聲嘶力竭,“媽怎這麽走了?這可讓我們怎麽活!媽媽……”舒文馨哭倒在媽媽身上……

  舒文靜和父親再也咽不下去,僵硬地握著筷子,哭成一片……

  “文博叔,人死不能複生,還是往以後看!”舒家同姓的小夥子舒偉不知何時進了屋,看到他們,忍不住輕聲勸道。

  三人聽見動靜,都不約而同地聲音漸小,抬起頭來。

  “文博叔,送菜的人等著走。七千五百元的雞肉錢,五百元的桌凳租費,一共八千。”小夥子急急道。

  “元明呢?”舒文博擦擦通紅的眼睛,滿臉不解。他老了,這幾年前前後後操心的事,大兒子舒元明早就接了手。淑偉是自家人,不可能不知道。

  “裡裡外外找了幾圈,都沒找到元明哥,他們又催得急!”舒偉顯然也知道舒文博早就不管這些事,連忙解釋道。

  “我這有!”舒文靜一搞明白怎麽回事,立刻滿屋巡視自己的手提包。多年在外,它有手不離包的習慣。包包就是她的助理,不只能裝下所有的必需品,還讓她內心無比的踏實。

  “咦?我的包呢?”巡視一圈後,她禁不住詫異了一聲。

  “你好像一直沒帶包!”舒文馨回憶了幾秒道。

  “哦,知道了!”舒文靜一拍頭,她想起來了,包肯定在車裡,她下來的時候太著急了,哪裡還顧得上包。

  “你跟我來拿吧,偉哥!”她朝小夥子點頭示意。

  走出院子,舒文靜卻嚇了一打跳。只見大門口東西向地整條馬路上密密麻麻全是人。十幾人圍一張簡陋的桌,大約有上百桌。估計整個村子裡,每家都來了代表。桌子上也簡單,四盤小涼菜,剩下的就是每人一碗炒雞肉。

  她幾乎二十年沒在家了,以前懂事了就天天上學,很少注意到這些事。她隻依稀記得小時候奶奶去世時,似乎是相似的場面。只是遠遠沒有現在隆重,沒有小菜,只有雞肉。

  她腦子裡混亂的想著,目光穿過人群不停地四處張望,她下車時太著急,早就忘了車子停在哪裡。她還是很快就看到了大哥那輛二手的奔馳。車子就停在大門不遠處的高土坡上,格外顯眼。鋥光發亮的車身,就如同新的一樣。他們的車也停在附近坡下不遠處。

  路一林從回來就一直蹲在棚裡守靈。這會兒看到舒文靜出來,生怕她傷心過度再有閃失,緊緊跟出來。急著收雞肉錢的老板也跟上舒偉。四五個人一起穿過人群。顯得有點扎眼。很多人一邊吃一邊抬頭看。

  打開車門,舒文靜一眼就看到了包。她取出一萬塊錢,遞給舒偉。“偉哥,不夠再給你!辛苦了!”文靜話音還沒落,一個堅定有力的男高音就離著老遠就傳過來。

  “文靜,這錢你不能出!拿回去!”

  大家都抬看過去。

  “大哥!”舒文靜最先喊了一聲。自從進門她第一次和大哥碰面。她目光遊離地逃避大哥的眼神。昨晚電話裡大哥的語氣很嚴厲,她覺得大哥見面第一件事就會指責昨晚的事。

  “嗯!”舒元明卻不鹹不淡答應一聲,轉頭看向舒偉,語氣略帶責備,音量也提高幾個分貝。

  “這錢怎麽能讓文靜出,不是讓你什麽事來找我嗎?”

  “元明哥,剛才找你好幾圈了,都沒找到!”舒偉低著頭,顯然很怕這個積威的大哥。“老板催的急。我就去找了叔!”

  “後續還有很多地方要花錢!”舒元明說著遞給舒偉厚厚一摞錢,又從舒偉手裡拿過那一萬,重新塞到舒文靜手裡。

  “咱們倆的還不都一樣!”舒文靜說著,但是手上並沒推讓!她很了解這個大哥。凡事都要做出一個大哥的樣子來。何況現在大庭廣眾之下,這麽多眼睛都在盯著,她更不能忤逆大哥的意思。

  大哥拍了拍她的肩膀,算是一切盡在不言中的安慰了。文靜登時渾身一輕,一天一夜的難過委屈瞬間化成淚水湧出來。大哥的理解對她來說太重要了,比父親的理解更重要。

  不只是舒文靜有這樣的感覺,村裡人全都是是這樣的邏輯。村裡人進縣城,跟別人拉起呱來會這麽說。

  “你是哪個村的?”

  “十大寨的!”

  “哦。十大寨,沒聽說過!”

  “咱們縣公安局局長舒元明就是十大寨的!”

  “哦哦哦!那厲害!”

  十大寨的人就會仰起頭,腰杆筆直,好像舒元明是他兒子。

  舒元明也肯為村裡人辦事,但都是光明正大的事。他出頭為村裡乾建築的農民工要回來幾百萬的拖欠款。主持村裡修路,自己還帶頭捐錢。村裡人都知道舒元明不光為百姓辦實事,還不收禮,不貪汙,是個肯為鄉村父老辦事的清官!這幾年名聲越來越大,就這場葬禮就能看出來,全村都來了不說,相鄰的十裡八鄉也來了不少人。

  這個小插曲過去後,文靜又回到屋裡,姐姐溫馨和父親還是一動不動坐在原處。

  “找到了嗎?”溫馨看見她回來,一臉關心地問。

  “找到了,不過大哥堅持說這錢我出沒道理。”舒文靜徑直走到父親身邊,“爸,你拿著吧,到處用錢!”

  “我不要,我還有。”父親下意識往外推。

  舒文靜立馬又塞回去,“你有也不多,我專門拿回家的。回頭你給媽,媽比你會理……”舒文靜猛的住聲……

  三十多年,無數個日日夜夜,遮風擋雨的媽媽早就揉進生活,滲入血液,如今卻要生生剔除剜割出來。這輩子,下輩子,永生永世都不得再見面了。她適應不了,更接受不了……

  舒文靜再也忍不住,趴在媽媽身上嚎啕大哭。舒文馨哽咽著上前拉她。舒文靜哭了個驚天動地,她只知道無數人都來勸她,拉她,都止不住她的悲傷。 不知哭了多久,她沒了勁,嗓子都沙啞地哭不出聲。屋梁上三翅大風扇依舊嗡嗡嗡響,吹的到處嘩啦啦一片。蒼蠅東倒西歪,一個也不敢停留。父親和姐姐也都一直小聲抽泣。

  她哭完,心裡平穩了一些。一直像漿糊的腦子也清醒不少。她這才想起來,自己還不知道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媽媽為什麽突然會跳樓自殺?為什麽幾個小時都沒人找到她?媽媽又為什麽給她打了那麽多年電話?難道媽媽真的是被她氣死了?她有太多太多的疑問。她偷偷看了父親又看姐姐,無數次張開嘴話到嘴邊,又被她生生咽下去。

  一陣激烈的爭吵,打破了大家的沉默。舒文靜一下直起身,說話的聲音很熟悉,卻又一下說不上是誰。她看了一眼舒文馨。這些年她不在家,親戚朋友很少見面,她大都沒有印象。家裡的事上,她也一直參考姐姐溫馨的觀點和態度。

  “完了,該來的還是來了!”舒文馨霍一下站起來,不忘回頭囑咐父親一句,“爸,你哪兒都別去,就在屋裡好好坐著。我喊幾個爺們兒來!”說著跑了出去。

  “什麽意思啊,爸?”舒文靜蒙了,回頭看向父親。

  “文靜,你還愣著幹嘛,趕緊出來!”舒文馨的聲音焦急又恐懼,驚地文靜手無舉措,顧不得爸爸說什麽,轉身跑了出來。

  這時候,爭吵聲越來越大,門口塞滿了人,舒文靜什麽也看不見。

  她拚命往人群裡擠,還沒擠出去,就聽到“嘭嘭嘭”幾聲巨響,好多人連連抽幾口涼氣,人群瞬間混亂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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