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理會那些帝國主義的謠言,蘇聯和德國可是簽署了互不侵犯條約的。這可是我從廣播上聽到的,廣播還能有假?”布列切斯太太不屑的抿了一口茶。
“說是簽了這個條約,德國就不能對蘇聯宣戰之類的,我也不清楚,今天這個廣播是出什麽問題了?這種虛假信息也能播出來?”布列切斯太太放下了茶杯理了理頭髮。
“可是?應該不會有假吧。”
“可是什麽?你要相信前面一片太平,就算德國人真的動了手,蘇聯紅軍也絕對能把他們打回柏林去。你要是貪生怕死,你就趕快滾回內地去,滾到烏拉爾山東邊,去西伯利亞度過你悲慘的一生吧!懦弱的男人。”布列切斯太太唾沫橫飛,用一些比較文明的用語把我從她的房間裡請了出來。
誰知道呢,誰關心呢?即使壞事真的降臨了,人們也有把自己麻痹的方法,不去承認對自己不利的事實,是人性的弱點吧。
身後的木門砰的一聲合住,抬頭看向天空,一片灰蒙。天空中傳來轟隆轟隆的聲音。
“打雷了吧,要下雨了。”
可天空中俯衝下一個又一個黑點,尖銳刺耳的爆鳴聲讓我再一次看清了聲音是從哪傳來的。
顏料坊的老伊萬告訴我,德國的飛機上塗著黑白相間的十字。
是的,一堆十字俯衝了下來,投下了炸彈。
腿徹底軟了,吃不上一點勁。我用手使勁捶打不爭氣的腿,總算有了點效果。我縱身一躍,跳進了房子邊的小溝裡。忽然身後傳來了劇烈的爆炸,布列切斯太太的收音機掉在離我10米遠的地方。
手在抖,腿在抖。子彈打在地上,揚起一陣陣灰塵,爆炸聲此起彼伏。頭也不敢抬,不知道上面到底怎樣了。
懷表敲了三下,引擎聲從我頭上掠過。
大概是走了吧。
我手腳並用爬出了溝,布列切斯太太的小木屋已經成了一堆廢柴,黃銅茶炊被炸的七零八落。
“布列切斯太太?布列切斯太太你還好嗎?”我大聲的喊,一邊抬走倒塌的木頭。終於在桌子下找到了她。
左腿被炸斷,腹部右側開了一個血孔,腸子流了一地。布列切斯太太瞪大了眼睛,但是已經失去了生命的光彩。我合上了她的眼睛,環顧四周。
絕望了,所有房子都被炸壞了,除了廢墟什麽都沒剩下。我一個房子一個房子找,一具屍體一具屍體往出抬…大多都不是完整的…
在一具失去了多半個身子的屍體旁我停了下來,他的眼眸像天空一般湛藍。我認識他。
“啊,是你啊,阿卡那,不能參加紅軍了呢。”
一,二,三…………十四。十四具屍體。
我點起一根香煙,拿來一把鐵鍬,挖了一個不小的坑,把這些鄰居都安葬了。
現在是半夜三點四十五分,月亮很圓。我坐在鄰居們旁,大口大口的灌著伏特加。我想起了露莎的縫衣針,老伊萬嗆死人的顏料作坊,布列切斯太太的綠茶,和阿卡那的兩個黑麵包,和那次痛入骨髓的交談。
他們對我來說,就是我的家人。
很安靜,除了烏鴉讓人討厭的叫聲。
找到了一塊比較完整的木頭,把十四個鄰居的名字用被燒成炭的木頭寫上去,最後一個名字:
弗拉基米爾·安可特拉爾奇·阿列克謝
沒有悲傷,沒有憂鬱,只有仇恨。
家人們,給我留個位置。
一早我便踏上了去征兵處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