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何苦回師棲霞,萊州便成了一座陷入敵群的孤島。萊州是外有強敵,後無援兵,百業荒廢,黎民還嗷嗷待哺,處境之艱難,真是一言難盡。清軍曾數次興兵試探萊州,就連主將阿巴泰都到萊州城下溜達了一圈,當時情勢之危機尤勝累卵。當時的那種情況,就是何苦親自坐鎮,都很可能放棄萊州,但是楊威堅持了下來。
楊威永遠記得何苦離去時說的那句話,“成功雖無把握,成仁卻有決心”,何苦把萊州城和一縣的百姓托付給了他,楊威就算是粉身碎骨也絕不能退卻。阿巴泰親至時,萊州城只有新兵三千,王徐寨前所和和招遠各有的兩千人馬僅能自保,絕對無法支援他。楊威已入絕境,但他只是一個人靜靜的坐在城頭,一個人與萊州共存亡。
楊威的堅定,感染了所有的士兵,也感染了萊州的百姓,同時也感染了阿巴泰。何苦大軍主力動向不明,楊威又好似諸葛亮一樣高坐城頭,阿巴泰含糊了。他不知道支撐楊威的只有精神信念,還以為何苦的主力就埋伏在附近呢!心裡沒底的阿巴泰,選擇遵守處證實時皇太極的命令,堅城不攻,怪怪的退回了昌邑。
楊威靠著堅定的信念嚇走了阿巴泰,清軍的威脅算是暫時解除了,但是更艱巨的任務又擺在了眼前,萊州需要更多的士兵,萊州的百姓也需要救濟。甩手掌櫃的何苦,隻給楊威留下了五百土匪兵,其余的連根毛都沒有。楊威想要興複萊州,讓萊州的百姓活下去,全都得靠他自己。
家大業大的招遠楊家,這次也是毀家紓難了。楊威從家裡拿出了大量的資財,從家裡運來了一車又一車的糧食,總算是募集了大批的新兵,救活了萊州的十數萬百姓。而且楊威考慮的很長遠,他的任務不僅是守城,還要讓這座城市徹底的復活。所以他又拿出了家裡囤積的種子,分發給了萊州的百姓,並親自帶頭出城耕種,給萊州的未來種下了青苗。
最艱難的日子過去了,可是何苦的命令卻又到了,他要抽調走三個千戶的兵丁。王徐寨前所和招遠都無兵可抽,所以這人馬還得萊州出。楊威的日子很艱難,但他知道,何苦要做的是大事,他必須支持。楊威把好容易攢下的兵馬全都派給了何苦,然後自己又回到了昨天,只有五百土匪陪著他。
好在楊威在萊州的作為,為他贏得了很好的名聲,附近的人都知道萊州楊相公的大名,楊家家底也夠厚,奮鬥了個把月,楊威又拉出了一支三千人的隊伍。結果好日子沒過幾天,閆雲鶴又來了。這位正統知府的到來,很是讓楊威心花怒放了五分鍾,這千鈞重擔他總算是能交托出去了。然而閆雲鶴是從北京來的,閆雲鶴根本不認識何苦,他不僅帶了一大堆的攤派任務,還要把楊威和楊威的三千人馬全都收為自己的部下。
將萊州交給閆雲鶴,楊威是很樂意的,但是連招呼都不跟何苦打一個,他就有點懸心了。在萊州搞攤派,自己和兵馬全都投入閆雲鶴麾下,楊威可是說什麽也不乾。楊威幾乎耗盡了自己的心血和家族的資財,才勉強讓萊州恢復了生機,如今的萊州怎麽經得起重稅攤派,這不是要毀了萊州嘛!
帶領兵馬投靠閆雲鶴,更是一件禍滅九族的事情。楊威與何苦不熟,除了知道何苦是一個大英雄,而且很看重自己之外,他的何苦的了解幾乎等於零,但楊威是個讀書人,一些忌諱他還是很了解的。自己和這些兵馬,雖然都是用自己的名望招募來的,是用自己的錢養的,
但他們名義上都是何苦的部下。楊威不經何苦同意,帶著兵馬投靠閆雲鶴,便等於是背叛了何苦,軍中家法他是逃不過的。不管出於什麽目的,面對怎樣的阻力,何苦一定會將他們趕盡殺絕,不然以後這兵,他何苦就不用帶了。 其中的利弊牽扯,楊威足足盤算了一盞茶的功夫,然後他便毫不客氣的把閆雲鶴給趕了出去。大明要變天了,今後文官沒有掌兵的武將說話管用了,所以楊威決定選擇何苦。閆雲鶴被趕走的小半個月,楊威一直在擔憂,朝廷若是怪罪下來,他的罪名可是不小。直到兩隊人馬同時進了萊州,楊威的擔憂才算是告一段落。
幾乎同時到達萊州的兩隊人馬,一方是原本駐防招遠的馬承忠,另一方是張啟貴和閆雲鶴,張啟貴帶來了一百騎兵,馬承忠卻隻帶了三五個護衛。閆雲鶴去而複返,讓楊威覺得準沒好事,馬承忠的突然到來,更是讓楊威隱隱覺得不安。
“末將登州衛中軍千戶張啟貴參見楊公!楊公,何指揮讓我給您帶一道命令!萊州及所屬兵馬,即刻交由馬鎮撫接管,閆府台在萊州履任等事宜,亦由馬鎮撫料理,請您立即前往登州述職!”楊威並沒有何苦授予的官職,所以張啟貴也是按照何苦囑咐的叫法,稱呼楊威為楊公。
“這……是,何指揮將令,楊某謹遵!”楊威的心,拔涼拔涼的啊!
何苦第一次從萊州抽調兵馬的時候,楊威便已經隱隱有了察覺,何苦是在擔心他做大,今天這出卸磨殺驢,更是印證了之前的想法。一句前往登州述職,楊威苦心經營了歲月的萊州便和他沒關系了,楊家資財養活的兵馬,也瞬間歸了別人。這不僅是不近人情,簡直就是殘酷了。楊威在萊州經營的名聲,萊州迅速壯大的兵馬,還是招了何苦的忌。
豪門出身的楊威,不是沒想過自己單乾,可他骨子裡終究是個文人,還是難有武夫的魄力。中國歷代更迭都少不了讀書人,但是讀書人挑大梁的卻幾乎沒有,因為讀書人有太多的顧慮,關鍵時刻萬難有孤注一擲的決斷。今天何苦無情的剝奪了楊威的一切,楊威也只能接受, 因為的他的宗族在招遠,他無力,也沒有決心抗拒何苦。
“馬鎮撫,指揮大人軍令,萊州事宜可按招遠例辦理!”張啟貴見楊威聽命了,便又對馬承忠囑咐了一句。
“明白了!”馬承忠與何苦勾心鬥角了這麽久,他太清楚何苦是個什麽人了,萊州城進了何苦的嘴裡,別說是朝廷派了知府過來,就是派個總督來,也只能是個牌位。
“楊公,我們啟程吧!”張啟貴只和馬承忠說了一句話,轉身便催促楊威快走。
“我連東西都沒……唉!好吧!”楊威還想和馬承忠交割一番,然後收拾一下自己的東西,但張啟貴明顯代表著何苦的意思,何苦不想讓他在萊州多停留一刻。
楊威連個隨從都沒帶,便跟著張啟貴的一百騎兵走了,好像一個囚徒一樣。走到王徐寨前所,楊威的心就更涼了。王徐寨前所的兵力翻了一倍有余,而且全都換裝了七甲步槍,火炮數量也有明顯增加,何苦的心腹趙括和歐陽春都在,這個意思可就明顯了。楊威今天若是不聽話,馬上便會有人打進萊州城。走到東良海口,心灰意冷的楊威,見到了更壯觀的軍隊,足足五千重甲火槍手和騎兵,這是要保證萬無一失啊!
“楊公,指揮大人軍令……”出現在楊威面前傳令的是何苦的心腹李魁。
楊威的血都涼了,何苦不僅是不放心他,這是想要他的命啊!
“今任命招遠茂才楊威,為登州衛鎮撫使,總領萊州、招遠、王徐寨前所一線軍民政務。楊鎮撫,恭喜呀!”李魁嘴裡說出的卻並不是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