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當正午,金色的陽光照耀著層巒疊嶂的硭山。
森森的密林裡上空,厚重茂密的枝葉遮天蔽日,偶爾有一兩道光束透過枝葉空隙落在林中,顯得特別耀眼。
“哢嚓……哢嚓……”
沉重的腳步踩在厚厚的枯枝落葉上,響聲清脆。
“唰唰唰……唰唰唰……”
偶有低矮的樹枝藤蔓自不量力地想要阻止疾奔在林間的李正和甘興霸,最終卻都隻留下了徒勞的呻吟。
“好漢救命啊!”
可是,兩人剛剛跑出百十米,便聽得身後響起了焦急的呼救聲,“好漢救命啊……”
聽那聲音正是先前救下的那個錦袍青年——黃三貴!
“累贅!”
聽得那呼救聲,甘興霸憤憤地罵了一句,卻還是猛然停下了腳步,攥緊了手中的鋼刀,扭頭望向了李正,“救不救?”
“我誘敵,”
李正也已停下了腳步,攥緊了鋼刀,聞言,一咬牙就調頭往回跑去,“你伏擊……”
“呃……”
看著猶如捷豹般消失在林間的李正,甘興霸一怔,連忙提著刀跟了上去,“老子殺人,用得著伏擊?”
“在這邊!”
甘興霸剛跑出三五米遠,便聽得李正的喊聲已經在前面響了起來,“往這邊跑,快往這邊跑……”
“好漢!”
三五十米開外,正滿心絕望的黃三貴突然聽得李正的喊聲,頓時精神一振,奮起余勇便衝了過來,“追兵上來了……足有十好幾個……”
當然,黃三貴見過李正和甘興霸兩人先前的戰鬥,倒也不擔心兩人會被十多個追兵嚇跑了。
他更相信,自己這一報追兵的數目,兩位好漢會更加堅定地出手相救了,因為,他們的確有這個實力啊!
“跑快點!”
李正依舊在前面高呼著,“在這邊!我們在這邊……”
“來了!來了……”
果真和預料的一樣,黃三貴心中大定,只顧徇著李正的吼聲埋頭往前衝。
“什長,”
在黃三貴身後緊追不放的那隊官兵也聽到了李正的吼聲,有人警覺了起來,“那凶徒還有黨羽……”
“老子又沒有聾!”
衝在最前面的壯碩兵丁鐵青這臉吼了一聲,腳步卻沒有絲毫停頓,殺氣騰騰,“不是他死就是老子們死!”
“呃……”
那說話的兵丁心中一緊,不敢再言語,一咬牙,連忙加快了腳步。
事已至此,若不能斬草除根,不要說這自己這些人,就連這次統兵的兵曹參事郝大人都脫不了乾系。
按大永官製,郡守之下設六曹——功曹、倉曹、戶曹、兵曹、法曹、士曹,各曹參事為郡守佐官,為正六品朝廷命官,品秩等同於上縣縣令。
安康郡兵曹叫郝大義,正是統帥安康郡兵進山剿匪的主官。
郝大義三十五六的年紀,正值青春鼎盛之際,雖然背景不深靠山不硬,卻也野心勃勃,否則,他不會主動接下進硭山剿匪這個燙手山芋。
這的確是個燙手山芋,倒不是剿匪本身,而是另一件事——趁機截殺西康郡黃家押運的貢品,然後推到山匪身上去。
當然,這是秘密任務,所以,郝大義交給了自己的心腹——親兵都頭劉坤。
盤龍山下古道蜿蜒,郝大義親率主力緩緩向東挺進。
頭頂上的太陽有些火辣,胯下的坐騎有些無精打采,
郝大義在中軍策馬徐行,面無表情,但幾個心腹親衛都知道他心中的牽掛。 半個時辰前,充當前鋒的劉都頭所部已經傳回消息——已經在前方十裡處追上了黃家的押運隊伍,可是,之後遲遲再沒了下文……難道,事情有變?
“大人,”
眼看著中軍又向前走了六七裡地,緊緊護衛在左側的親衛忍不住輕輕地開了口,“已經正午了……要不,先讓兄弟們先歇歇,屬下去前面看看……”
“呃……”
郝大義回過神來,扭過頭,循聲望向了那親衛,“去吧!”
“諾!”
那親衛連忙答應一聲,策馬而去。
“傳我將領,”
見那親衛離去,郝大義又扭頭望向了右側的親衛,“各部就地休整半個時辰!”
“諾!”
親衛連忙答應一聲,匆匆地傳令去了,“大人有令:就地休整半個時辰!大人有令:就地休整……”
可千萬不能出岔子啊!
郝大義跳下馬來,隨著三五個親衛慢慢地向了道旁的樹林,一顆心卻已經飛到前面去了。
此舉雖然是為了對付西康郡的黃家,可是……劫的畢竟是貢品啊!
“大人……”
郝大義剛剛在一顆大樹下坐下,兩個指揮使便聯袂找了過來。
“呃……”
郝大義回過神來,連忙抬頭一望兩人,臉上已經掛上了親切的笑容,”來了,先坐……”
“謝過大人,”
兩個指揮使連忙一抱拳,這才在郝大義對面的大樹下坐了下來。
按照大永帝國軍製,指揮使為正七品,與下縣縣令品秩相同,比兵曹知事要低上兩等。
“成魁、費勇,兄弟們的情緒怎樣?”
待兩個指揮使坐了下來,郝大義緩緩地開了口,面有擔憂之色,“帝國承平日久,此次剿匪是我安康男兒近三年來第一戰,可不能出簍子啊!”
“大人請放心!”
兩個指揮使成魁、費勇連忙神色一肅,“一路行來,兄弟們的鬥志絲毫未減分毫。”
“那就好!”
聞言,郝大義笑著點了點頭,稍一沉吟,神色又變得凝重了起來,“我軍已經深入硭山三十余裡,向來馬上就要進入山匪盤踞之地了……讓下面的弟兄們千萬不要大意!”
“諾!”
成魁和費勇連忙允諾,末了,成魁猶豫著請示了一下,“大人,山中地形複雜,卑職想再加派些人手前去偵查?”
“嗯……”
郝大義眉頭微微一皺,故作沉吟,“這個……不必急於一時嘛,等兄弟們先休整好了再說吧!”
“諾!”
兩人連忙答應,隨即站起身來,齊齊抱拳,“卑職告退。”
“噠噠噠……”
兩個指揮使剛剛告辭離去,兩騎便匆匆地自前方奔馳而來,前面一騎正是那個剛剛去前面察看情況的親衛。
見狀,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了郝大義的心頭——出事了!
“籲……”
“籲……”
兩騎收韁勒馬,停在了近前,匆匆跳下馬直奔郝大義而來。
“大人,”
那親衛當先而行,快步走到郝大義身前,一抱拳,神色凝重,“跑了黃家的三少爺……”
說著,那親衛側身讓出緊隨在身後的軍士。
“見過大人,”
那軍士連忙一抱拳,壓低了聲音,“那黃家三少爺被兩個突然殺出的高手救走了,正在往深山裡逃竄……初步判斷,應該是往西逃了……都頭已經帶著兄弟們追上去了……”
“哦?”
聞言,郝大義緩緩地站起身來,皺起了濃眉,“往西去了?他們難不成還準備逃回西康郡去不成?”
西康郡在安康郡以西,前朝時同屬益州治下,要去西康必經安康,可是,只要讓他們出了山……
“傳我將令!”
一念及此,郝大義暗自一咬牙,環顧眾親軍,“前方偵知一股山匪,主力已被劉都頭所部擊潰,余部正在向西逃竄,令成指揮和費指揮所部立刻前去攔截……務必要將這股殘余的山匪一網打盡!”
“諾……”
一眾心腹自然明白事情的嚴重性,連忙領命而去。
“殺!殺……”
“當……嘭……”
“啊……呃啊……”
與此同時,就在郝大義所部休整之處南面不過兩三裡的一處山坡上,李正、甘興霸和黃三貴已經跟第三波追兵殺成了一團。
這波追兵正是劉都頭親率的主力,足有七八十號全副武裝的士卒,已經將李正三人團團圍住了。
當然,僅僅是圍住並沒有卵用!
那黃三貴雖然左支右絀,但李正和甘興霸卻不是好相與的,但見兩人在包圍圈中左衝右突,所過之處血光飛濺,慘嚎聲連連,不過眨眼功夫便乾翻了十一個追兵。
”吭……”
在一旁觀戰的劉都頭直看到睚眥欲裂,猛然一拔佩刀,就衝了過去,“不要亂!不要亂……陳金水、羅大永、陶生智,給老子頂上去!胡南山、魏剛、柏安堂,給老子擺三才陣……”
都頭是最低級的武將,但,在都頭之下,還有一些由都頭自行任命的什長,這些什長沒有品秩,卻是軍中最基層的指揮官。
被劉都頭點到名字的幾人正是他手下幾個幸存的什長。
得了命令,已經陷入混戰的官軍立馬士氣一振,就要變陣。
“殺啊……”
李正豈會給他們機會,一聲怒吼,劈翻了一個攔在面前的兵丁,旋即猛然轉身,揮舞著鋼刀就朝劉都頭所在的方向殺了過來,口中大叫著,“興霸,擒賊先擒王……”
“殺!”
聞言,甘興霸一刀批翻了對手,連忙護在了李正身後。
“殺!”
見狀,黃三貴哪裡還敢猶豫,連忙一刀逼退了對手,向李正和甘興霸靠了過去。
“殺!殺啊……”
李正奮力朝劉都頭所在的方向殺去,碰者倒、擋者傷;甘興霸和黃三貴則緊隨其後,護住了李正的側後。
“當當當……”
金鐵交鳴,一聲緊似一聲。
“啊啊……呃啊……”
血光飛濺,慘嚎聲一聲更比一聲淒厲。
七八米距離,中間隔著十多個兵丁,可是,只在轉瞬之間便被李正三人組成的鐵三角殺了個通透。
“呀……”
劉都頭看得又驚又怒,一聲嘶吼,揮刀迎上了李正,“殺!”
“殺……”
李正也已殺紅了一眼,揮刀就劈,刀光猶如一道匹練,照得劉都頭心中生寒,剛揮出的佩刀一翻,改劈為擋。
“當……”
兩刀交擊,劉都頭頓時被震得一個趔趄。
“殺!”
不待劉都頭反應過來,李正又是一聲怒吼,手中的鋼刀再次照劈下。
“呀……”
劉都頭已然退避不及,隻得慌忙舉刀格擋。
“當……”
兩刀交擊。
“嘭……”
劉都頭卻是雙腿一軟,跪倒在地,舉著佩刀的手不住顫抖。
“殺!”
李正卻似殺神附體,一聲怒吼,手中的鋼刀又劈了下來。
“啊……”
劉都頭一聲嘶吼,想要舉刀格擋,那顫抖的手臂卻已不聽使喚了。
“嘭……”
李正的鋼刀狠狠地劈在了劉都頭的纓冠上。
“哢嚓……”
一頂纓冠頓時被劈得四分五裂。
“噗……”
而那鋼刀去勢不竭,徑直劈進了劉都頭的頭頂。
“啊……”
血光飛濺,劉都頭仰面便倒,滿臉驚駭之色。
“殺啊……”
李正一拔鋼刀,又殺向了下一個兵丁。
“殺啊……”
那兵丁也是怡然不懼,一聲怒吼,揮刀便迎了上來。
“當……”
金鐵交鳴,李正頓覺手中一輕,原來,手中的鋼刀竟被削去了大半。
倒不是那兵丁手中的鋼刀是什麽神兵利器,只因為,李正的鋼刀已經不堪重負了。
“殺!”
見狀,那兵丁眼中閃過一絲狂喜之色,連忙揮刀狠狠地劈向了李正。
“乾!”
李正一聲怒罵,連忙舉起斷刀格擋。
“當……”
斷刀堪堪擋住了那兵丁的鋼刀,李正猛然上部,合身撞向了那兵丁的懷裡。
“哢嚓……”
胸骨斷裂,那兵丁倒飛了出去,一張臉扭曲起來,卻是連嚎都嚎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