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殺一是為罪,屠萬是為雄,屠得九百萬,即為雄中雄”,為何?
只因,“殺一”世人大多都能做得到,而“屠萬”則能讓見者膽寒聞者心驚。
“啊呀……”
在目睹渾身浴血的李正一連砍翻了二十多個袍澤之後,一個幸存的兵丁終於壓抑不住心中的恐懼了,大叫一聲,調頭就跑,好似一隻受驚的兔子。
只要有了第一個,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恐懼好似瘟疫,瞬間便蔓延了開來。
“哢嚓……哢嚓……”
幸存的兵丁紛紛調頭便跑,不敢再有半分猶豫。
“呃……”
剛剛將一個兵丁劈翻在地的李正看得一愣,停下了腳步,抬起袖子抹了一把臉上沾染的血汙,舉目四顧,只見滿地屍骸和傷兵散落林間,還站著的只有一個甘興霸了。
“殺……”
甘興霸也怔了怔,四下一望,旋即便不甘地追了出去,一張沾滿血汙的臉龐上神色猙獰。
“算了!”
李正連忙叫住了甘興霸,“正事要緊……”
此來本是為了下山收拾那些躲在後面的老爺們,殺這些小嘍囉殺得再多也沒有多大意義。
聞言,甘興霸腳步一頓,稍一猶豫,抬起袖子擦了把臉,便提刀走向了跌坐在地的黃三貴,“還能走嗎?”
和李正甘興霸兩人比起來,黃三貴就狼狽得多了,此刻正跌坐在地弓著身子呼呼直喘,聞言,連忙撐著手中的長劍就要站起來,可是,左腿一軟,又“噗通”跌了回去,“哎喲……”
“累贅!”
甘興霸甕聲甕氣地罵了一句,腳下卻沒停,走到黃三貴面前蹲下了身,往他左腿上一瞧,轉身就從身側的一具屍體上“嘶啦……”撕下了一塊布片來,給黃三貴包扎了起來。
“哎……”
可能甘興霸下手有些重,黃三貴又不敢叫出聲來,隻得“嘶……嘶……”地直抽冷氣。
“穿上!”
待甘興霸包扎完畢,李正抱著兩件從屍骸上扒下來的鎖子甲走了過來,遞給了甘興霸和黃三貴一人一件,“多少有些用處!”
黃三貴連忙接過去穿了起來,甘興霸猶豫了一下也接過去穿了起來,“接下來往哪邊走?”
已經露了行蹤,再下山去怕也達不到目的了。
“嗯……”
李正皺了皺眉,稍一沉吟,咬了咬牙,“先找個隱蔽處休息一下……得想個辦法把情況摸清楚!”
說著,李正扶起了已經穿好鎖子甲的黃三貴,嘴角泛起了一絲苦笑,“三貴兄弟,你押運的究竟是些什麽貨物?”
李正隱約中還記得:在轉身回去救黃三貴時,追兵中有個殺氣騰騰的聲音——“不是他死,就是老子們死”!
此時想來,黃三貴押運的貨物怕是有些貓膩。
“呃……”
黃三貴渾身一僵,隨即輕輕地談了口起氣,“不瞞兩位好漢,都是些瓷器——康窯出來的貢品。”
“貢品?”
李正有些驚愕,“那些人明明是官軍,竟然去劫貢品……真是不要命啊!”
“唉……”
黃三貴一聲歎息,“這世道!君不君臣不臣官不官兵不兵……隻苦了想要踏踏實實過日的老百姓啊!”
“都該殺!”
甘興霸一轉身,當先往前走去,殺氣騰騰,“把狗日的都殺乾淨了,這世道也就清明了!”
李正暗歎一聲,
扶著黃三貴快步跟了上去。 歷朝歷代都會從清明走向混亂,每每到了這個時候便會刀兵四起,最苦的還是百姓。
這邊,李正三人匆匆離去,那邊,兩個最先逃回去的兵丁已經被帶到了郝大義的面前。
“黃家的三少爺已經受了傷,可是,他那兩個同夥卻厲害得緊……”
左側年紀稍大的兵丁跪在郝大義面前,微垂著滿臉後怕之色,“尤其是那個看似文弱的年輕人……隻用了三刀就把俺們都頭劈倒了,俺們有大半的兄弟都是被他砍倒的。”
“是啊!”
右側稍顯年輕的兵丁也跪倒在地,戰戰兢兢地附和著,“大人,不是俺們畏戰啊!實在是……自都頭戰死之後,俺們就再沒有一個人是他一合之敵了……再打下去也……”
“夠了!”
郝大義已經聽得面色鐵青,不耐地一擺手,“他們現在何處?”
“呃……”
年輕的兵丁一滯,年長的兵丁神色猶豫,“剛剛還在西面山坡上,離這裡最不到三裡地,可是,現在……”
“前面帶路!”
郝大義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滿臉不耐之色,“若跑了他們,你們應該知道是什麽下場!”
“諾!”
兩個兵丁連忙爬了起來,提著刀又往密林裡鑽去。
他們本是郝大義的心腹,自然知道劫殺的是什麽人,也知道這事若泄露出去會有什麽樣的後果,隻得硬著頭皮往上衝了。
“傳我將令!”
郝大義一望身後親兵,“各部迅速向西坡靠近,以弓弩手……”
“大人!”
郝大義話音未落,一個兵丁便匆匆地從密林中衝了出來,直奔郝大義而來,在三五步開外“啪”地單膝跪地,“稟報大人:我部已在南坡和殘余匪徒遭遇,指揮使大人正在全力圍剿!”
“好!”
郝大義精神一陣,嘴角綻開了一絲笑意,意味肅殺,“諒你有百夫之勇,也休想逃出本官的手掌心去!”
說著,郝大義一按腰間佩刀,殺氣騰騰,“前頭帶路!”
“諾!”
那兵丁連忙起身,當先便往林中鑽去。
盤龍山南坡的密林裡,一場廝殺早已展開。
李正三人一路向南,本來準備尋個隱蔽處安頓下來再想辦法摸清敵情,不想剛走出百十米便碰到了官軍的搜索部隊,旋即便被蜂擁而至的官軍團團包圍住了。
“咻咻咻……”
李正三人被紛飛的箭雨逼進了林間的一片亂石堆中。
“兩位好漢,”
黃三貴被放進了一個僅能容身的石洞裡,看到情勢危急,焦急地大叫了起來,“你們快走……只求你們衝出去之後幫小弟帶個信去西康……”
“叮叮叮……”
甘興霸將一把鋼刀舞得水潑不進,砸得撲來的箭矢亂飛,聞言一聲低吼,“囉嗦!有俺們在,你死不了!”
“興霸兄弟!”
李正一邊揮刀擋箭,一邊觀察著敵情,見四周人影幢幢,好似還有官軍在朝這邊趕來,隻得一咬牙,“這樣下去不行!你守在這裡,我出去衝一陣……”
話音未落,李正已經如捷豹般躥了出去。
與此同時,正在觀察戰事的指揮使成魁也轉身望向了親兵,“傳我命令:停止射擊,戰鋒隊出擊……”
“殺!”
成魁話語回落,卻聽得一聲怒吼好似平地炸雷,被震得腦袋嗡嗡直響,不由得心中一驚,連忙循聲望去,就見一個身影已從亂石堆裡衝了出來,直如下山猛虎,轉瞬便衝出了箭雨,隨即,一個兵丁便被撞得倒飛而起。
“啊……”
淒厲的慘嚎聲聽得人毛骨悚然。
“殺……”
成魁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那震耳欲聾的怒吼聲再次炸響。
“殺!殺啊……”
隊伍前面,怒吼聲連連,一眾兵丁已經殺了過去。
“啊啊……呃啊……”
隨即,但見血光飛濺,淒厲的慘嚎聲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
成魁看得又驚又怒,卻又無計可施。
林中地形狹窄,官軍空有人數優勢,卻無法發揮出來。
李正揮好似虎入羊群,鋼刀揮舞間帶起蓬蓬血光,所過之處,竟無一合之敵。
“休要猖狂!”
一個身著明光鎧的都頭看得睚眥欲裂,提著佩刀就朝李正衝了過去,“安康盧文傑在此!”
聽得吼聲,一眾兵丁慌忙為他讓出一條道來。
“殺……”
盧文傑殺氣騰騰地衝了上去,卻見前面一個兵丁倒飛而來,連忙伸出左手去接,可是,一伸手卻是神色劇變,還來不及反應便被那兵丁撞得“噔噔噔”連退了三步,隻覺胸中血氣翻騰,喉嚨就是一甜。
“呃呃……”
被他接下的兵丁軟軟地靠在他懷裡,不斷地嘔著淤血,一雙睜得圓楞楞的眼中再無一絲神采。
這……
強壓住嘔血的衝動,盧文傑望了望懷裡的兵丁又望了望如虎入羊群的李正,再也沒有邁步向前的勇氣了。
“殺……殺……殺……”
李正卻已勢不可擋地衝了過來,渾身上下已被染得血紅,所過之處,兵丁躺了一地,有人或已死透,有人還在地上慘嚎翻滾。
“呀……”
見狀,盧文傑一咬牙,推開了懷裡的死屍,揮刀迎向了李正,只是,他那條垂著的左臂明顯還在不住地顫抖著。
“殺!”
李正卻已殺到了眼前,根本沒有絲毫猶豫,照著迎上來的盧文覺當頭便劈了下來。
他可認不得盧文傑,管你是盧文傑還是盧武傑,敢擋我道者,皆殺!
“殺!”
盧文傑也奮起余勇一聲怒吼,揮刀迎了上去。
“當……”
金鐵交鳴,辭人耳膜,“咻……”盧文傑手中的佩刀橫飛出去,“咚……”地一聲插進了一旁的樹乾之中,入木三分。
“殺……”
盧文傑肝膽俱裂,李正的怒吼聲卻已再次響起,手中的刀狠狠地砍進了盧文傑的脖頸,“噗……”,鮮血飆射。
“殺……”
正在此時,一個兵丁自斜刺裡殺出,寒光閃閃的鋼刀直刺李正左肋。
“哧……”
李正卻似背後也張了眼睛,千鈞一發之際一扭腰身,那柄鋼刀便順著左肋劃了過去,劃破了外面的布衣,卻劃不破裡面的鎧甲。
“嘭……”
那兵丁志在必得,眼中都已浮起了欣喜之色,卻不想一刀刺空,旋即便被一記肘擊砸在了胸膛上,頓時便好似被狂奔的野馬迎面撞上,前衝的身體猛地騰空而起,倒飛了出去,一口老血隨即噴了出來,灑了一路血雨。
“嘭……”
那兵丁的身體倒飛出三米開外,狠狠地撞在了一根樹乾上,無力地滑落了下去,而李正卻已怒吼著殺向了下一個目標,勢如瘋虎。
“殺……殺……”
聲聲怒吼好似平地炸悶雷,蜂擁而至的官兵擋者傷、攔者死,好似驚濤拍岸,只能卷起千堆雪,徒然碰得粉碎。
“殺啊……殺啊……”
周圍的兵丁卻依舊悍不畏死地湧了過來。
一個指揮有五百人,任這凶徒猛如虎,就是累也能把他累死!
當然,蜂擁而至的兵丁很快就後悔了……這想法太過一廂情願了。
“殺……殺……殺……”
這凶徒的怒吼聲依舊那般中氣十足。
“啊啊……呃啊……”
這凶徒……依舊擋者傷碰者死飛。
這凶徒……還是人嗎?
不僅附近的兵丁驚駭不已,就連在陣後觀戰的成魁也看得眼角直抽抽……硭山之中竟藏著如此凶徒?
“殺……殺……殺……”
李正只顧拚命地殺著,好似,殺戮已經成為了他的本能,舉手抬足間有著一種他自己也說不明了的玄奧,總能在千鈞一發之際避開危險,也總能用最簡單有效的動作給敵人以最沉重的殺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