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叛軍中軍大帳裡燈火昏黃,剛送走姚校尉的郭槐又做到了床便,抓起酒壇灌了一口,滿臉暢快。
“失火了!失火了……”
“快救火!快救火……”
郭槐剛抓起酒壇準備再灌上一口,卻突然聽得帳外傳來了驚呼聲,隱約可辨。
“嘭……”
郭槐一怔,猛地站了起來,將手中的酒壇狠狠地砸向了地面,一掀枕頭,抓起腰刀就往大帳門口走去,怒氣衝衝。
“將軍,”
郭槐剛走出大帳,值夜官便已匆匆趕來,見到滿臉怒容的郭槐連忙腳步一頓,躬身下拜,“後軍營地起火……”
郭槐一言不發,隻提著刀直奔大營門口而去。
“將軍,”
值夜官心中一寒,連忙跟了上去,硬起頭皮匯報著,“後軍營地著火點多達十余處,恐是細作所為……費校尉已經率部趕過去了!”
“混帳!”
聞言,郭槐腳步一頓,猛然回頭,狠狠地瞪著那值夜官,“哨兵都死絕了?竟讓細作摸到後軍去了!”
說罷,郭槐一拂衣袖,“親軍何在?”
後軍營地裡住的都是丁壯,衣甲不整,配屬不明,一旦亂起來……
“失火了……失火了……”
“快救火啊……快救火啊……”
“燒死人了!快跑……快跑啊……”
後軍,八九百米長寬的營地裡十多道火光衝天而起,一眾丁壯紛紛湧出營帳,呼天搶地,狼奔豕突。
“不要亂……不要亂……”
還有叛軍士卒在揮舞著刀槍,試圖阻止驚惶的丁壯,“亂動者殺……”
可是,一轉眼就被蜂擁而至的丁壯淹沒在了人潮裡,就好似被奔騰的洪流吞沒的泥沙一般,身不由己地跟著翻騰起來。
“快跑啊!”
李正跟在混亂的人群裡一路向前,依舊在扯著嗓子大叫著,“快往營外跑啊……燒死人了……”
“站住!”
一個叛軍軍官從斜刺裡衝了出來,一刀劈翻了面前的丁壯,殺氣騰騰,“亂跑者殺……呃!啊……”
隨即,殺氣騰騰的吼聲便化作了淒厲的慘嚎,李正提著鮮血淋漓的腰刀繼續高叫著,“燒死人了……快跑啊……”
“燒死人了……”
“快跑啊……”
一眾丁壯狼奔豕突,猶如一股翻騰的洪流直往營地大門湧去。
“就地列陣!”
大門外,費校尉帶著所部親軍三五人匆匆趕來,一看營中混亂的情形,連忙“吭啷”一聲拔出佩刀,殺氣騰騰地怒吼著,“都給我圍起來,膽敢衝出營寨者,格殺勿論……”
“校尉,”
費校尉話音未落,緊隨他身後的年輕軍校就驚呼了起來,“你快看!右軍營地裡也燒起來了……”
“呃……”
那中年軍校一怔,連忙就往右軍營地望去,卻又聽得身後有人驚叫了起來,“將軍,左軍營地也燒起來了……”
“快跑啊!快跑啊……”
就在此時,倉惶的丁壯已經湧出了營地,亂哄哄地猶如一股泥石流,轉瞬便衝入了營外尚未展開的軍陣,將一眾尚未從驚愕中回過神來的軍士衝散了。
“站住!”
那中年軍校一驚,猛地一刀劈翻了一個衝到面前的丁壯,一聲暴喝,震天動地,“敢有亂跑者,殺無赦……”
“噓……”
費校尉話音未落,卻聽得腦後生風,
頓時心中一寒,連忙就要閃躲。 可是,人群擁擠,哪裡還躲得開?
“噗……哢……”
刀光猶如一道匹練,狠狠地劈費校尉的脖頸上,血光衝天而起。
“啊……”
費校尉一個趔趄,便往地上栽去,慘嚎聲淒厲。
“跑啊……快跑啊……”
但,旋即便被淹沒在了此起彼伏的驚叫聲中。
“快跑啊!”
李正望都沒望倒下費校尉一眼,便提著帶血的刀混入了人群,扯開嗓子邊喊便跑,“到處都燒起來了……莫得活路了……”
“站住……呃!”
當然,碰到那些還在試圖收拾亂局的軍卒,李正也會順手給他來上一刀。
此來是為探營,李正本來沒想打草驚蛇,可是……這不就是順手的事兒嗎?
“失火了……快跑啊……”
“要燒死人了……快跑啊……”
後軍營寨燒起來了,右軍營燒起來了,左軍營寨裡也燒起來了,舉目四顧,火光衝天,那此起彼伏的驚呼聲震天響……炸營了!
“退回去!”
剛剛帶著親衛出了營地的郭槐看到這動靜不禁心中一寒,“快退回去……嚴守營寨!”
中軍和前軍可是他的本部兵馬,其他營寨裡都是些裹挾而來的丁壯,死就任他死,跑也任他跑,再抓些來就是了!
“啪嗒啪嗒……”
一眾親軍連忙跟著郭槐退回了營寨,匆匆地奔向了各險要處,張弓搭箭拔刀擎槍,嚴陣以待。
“快跑啊……快跑啊……”
中軍營寨的軍士堪堪準備停當,驚惶的丁壯們便已洶湧而至。
“殺!”
郭槐沒有半點猶豫,一揮佩刀殺意凜然,“靠近者,格殺勿論!”
“咻咻咻……”
破空聲隨即響起,箭雨便如亂蝗般撲向了洶湧而來的人群。
“啊啊啊……呃啊……”
箭雨撲入人群,慘嚎聲四起,衝在最前面的丁壯頓時便栽倒了一大片,余者也都是腳步一頓,連忙又調頭往右面衝去了。
狗日的!
見狀,混在人群中的李正隻得無奈地暗罵了一聲,連忙又扯開嗓子吼了起來,“快跑……他們會殺光我們……快跑啊……”
“啊……快跑啊……”
人群中有人跟著驚呼起來。
“啊……快逃啊……快逃啊……”
吼聲隨即蔓延快去,一時間,眾丁壯爭先恐後,人群卻更散了。
呃……
李正隻得無奈地閉上了嘴,埋頭跟著大流往右後方跑。
往那個方向跑,應該也能跑出去吧!
“援軍來了!”
見城外叛軍營寨裡火光衝天,隱約還有喧囂聲飄來,城頭上的守軍將士和丁壯們還以為援軍在劫營呢,一時間歡呼聲四起,“援軍來了……”
“他們搞幹什麽?”
劉都頭卻覺得這事肯定跟出城探營的三個兄弟有關,一時間又是驚訝又是擔心,“怎麽搞出這麽大動靜?”
“劉元靖,”
正在這時,何校尉匆匆地上了城頭徑直朝劉都頭而來,神色振奮,“真是援軍到了?”
在他身後還跟著兩個軍校,正是城中僅存的兩個指揮使,年紀稍大的姓盧,年紀稍輕的姓紀。
“呃……”
劉都頭一滯,神色猶豫,“卑職……也不清楚……”
這話他可不敢亂答!
“哦?”
何校尉一皺眉頭,望向了叛軍營地,但見漆黑的夜色中叛軍營地裡火光衝天,隱約還有喧囂聲飄來,只是分辨不出究竟在喊些什麽。
“校尉,”
紀指揮使看了一陣,突然神色一振,開了口,“想來是援軍無疑了!我們要不要出城接應?”
“這個……”
何校尉神色一動,遙望著叛軍的營寨,又有些猶豫,“城中只能集結五百兄弟……去了怕也不頂事!”
“還有百姓啊!”
紀指揮使連忙就要給何校尉打氣鼓勁,“城中還能集結起兩千多丁壯……”
“校尉,”
聞言,劉都一咬牙,連忙打斷了紀指揮使,“今夜,職部有三位兄弟出城探營了……卑職擔心這事是他們搞出來的!”
說罷,劉都頭頓覺渾身一松。
擅自派人出城,大不了領罰就是了。
可是,若真讓何校尉帶著兄弟們殺出城去而援軍又沒來……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呃……”
何校尉一愣,沉吟起來,“有兄弟出城探營……”
“校尉,”
紀指揮使神色一變,但仍然心有不甘,“三個人怎能搞出這麽大動靜?一定是援軍來劫營……”
“紀指揮!”
何校尉輕輕地擺了擺手,打斷了紀指揮使,神色肅然,“不能排除這種可能!叛軍裹挾了大量丁壯,營中必然混亂,若是那三位兄弟能摸到那些丁壯的營地裡,也不是不能製造這樣的混亂……”
說著,何校尉轉身一掃眾將,“再等等,若是真有援軍,他們遲早都會派人進城聯系我們!”
“可是……”
紀指揮使脖子一梗,不甘地辯解著,“這可是難得的破敵良機!”
“紀指揮!”
何校尉目光炯炯地望向了紀指揮,聲音低沉,“這個險……我們冒不起!”
“是啊!”
聞言,一直沒有開口的盧指揮使輕輕地歎了口氣,“平陽城是兄弟們和城中百姓用命換回來的……我們丟不起啊!”
“呃……”
紀指揮使渾身一震,神色黯然。
“啪嗒……啪嗒……”
漆黑的夜色中,李正混在人群裡狂奔著, 已經離平陽城越來越遠了。
當然,他覺得這樣也挺好,外面至少能安全些。
“停……停下!快停下……”
也不知跑了多久跑了多遠,人群裡突然響起了一個氣喘籲籲的高呼聲,“這……這樣跑,根本跑……跑不掉……”
顯然,一路狂奔,已經有人冷靜了下來。
“對……對啊……”
隨即附和聲四起,奔跑速度頓時便慢了下來,“他們有……有騎兵,只要天……天一亮就會追上來……”
郭天彪身為安西、雍北、破虜三鎮節度使,手握雄兵十五萬,其中三萬騎兵更是大永帝國數一數二的精銳,這也是他敢舉兵反叛的底氣所在。
“往……往南跑!”
連忙就有人接過了話頭,“我們往……往祁山鑽……”
“對……對……”
隨即,附和聲四起,“往祁山鑽……往祁山鑽……進了山騎兵就追不上我們了……”
吼著,有人已經調頭往南面跑了,“快跑吧!天快亮了……”
“就去祁山……”
眾人紛紛跟著跑了出去,“快跑啊……”
李正也隻得跟在人群裡繼續跑……他不清楚平陽的地形啊!
“啪嗒……啪嗒……”
跟在亂哄哄的人群裡繼續狂奔,雜亂的腳步聲在耳邊飄蕩,已經離平陽城越來越遠,李正卻突然愧疚起來。
按照計劃,這次出城本來是夜探敵營,是為了拯救平陽城,可是,怎麽到頭來卻整得跟逃命一樣?
算了,還是逃命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