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昶帶著忐忑的心情走在院牆下，長長的廊道兩側爬滿青藤。

　快要到巷子口的時候，虞昶腳步一頓，面前出現父親略微佝僂的身影。

　虞世南站在巷口，目光落在虞昶身上，又很快移開，注視著虞香蘭居住的院子，一言不發。

　虞昶心虛的走到近前，先是躬身一禮，問候了一聲父親。

　見虞世南沒有理會他，虞昶整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良久，院子裡驟然響起一陣嫋嫋的琴音。

　虞世南有些灰白的胡須慢慢上揚，眼角的魚尾紋也松弛了開來。

　正在虞昶疑惑不解之際，虞世南看著他，表情嚴肅的質問道:“你知道你這般做，會將你妹妹置於何種境地嗎?你可知道，那席家二郎已經心有所屬?”

　“我……”虞昶臉色微微發白，他自然是知道的，而且還是虞香蘭親口告訴他的。

　虞世南見他不敢言語，神情躲閃，心中不由得一陣歎息。

　這個兒子什麽都好，就是太急功近利了一些，本想讓他在工部歷練一番，沒成想這幾年來，不僅沒有讓他的性子更加沉穩，反而讓他愈發的跳脫。

　虞世南也曾經在工部任職，知道席雲飛的重要性，就在早上，他與席雲飛交談的過程中。

　他就了解到了水力發電站的出現，對於大唐防洪抗旱會起到積極作用，當時他還與席雲飛提出了許多自己的見解，甚至，建議席雲飛不要隻將眼界局限在北方，南方廣淼的水系才是治理的關鍵……

　虞世南設身處地的暗忖一番，如果自己站在虞昶的角度，或許也會想方設法的與席雲飛交好。

　不管是為了自己的仕途，還是為了大唐的百姓，乃至於掛在嘴邊的那些妄言，只要有席雲飛支持，或許都是可以實現的，沒準，他虞氏父子也能像戰國李冰父子一樣名垂千古！

　可是，虞香蘭畢竟是他的女兒，出賣自己的女兒，或許自己想要的東西，在他看來，絕非君子所為，若是虞香蘭嫁給席雲飛為妻還好，偏偏席雲飛已經有了木紫衣。

　“爹，您難道就不問問小妹的想法嗎?”虞昶見父親不說話，忍不住先開了口。

　在他看來，自家妹妹鍾情於席雲飛，而席雲飛也送了貼身的衣物給妹妹，那就是說，兩人已經是兩情相悅，計算妹妹當不了正妻，憑借他們虞家的家世地位，當個偏房也不會讓妹妹吃虧才是。

　更何況，那位木紫衣他已經偷偷派人調查過，雖然出身不好，但人家被平陽公主收為義女，名義上也是一位小郡主，論家世，不比他虞氏差。

　而且從打聽來的情報，還有妹妹本人對木紫衣的評價，這位木姑娘也是一位性格極好，與人為善的溫婉女子，哪怕她當了大娘，也不太可能會苛責妹妹才是。

　當然，這些其實都是虞昶的自我安慰，如果可能的話，他也不想讓妹妹給人當偏房。

　可是，為了他自己，也為了虞氏未來的發展，他覺得自己沒有做錯，妹妹嫁給了自己喜歡的男人，自己和家族也得到了想要的東西，簡直是一箭雙雕，不是三雕！

　虞世南見自家兒子已經有些魔怔了，虞香蘭鍾情於席雲飛是事情，他這個當爹的怎麽可能看不出來，可是，一想起自己女兒將來要給人做妾，虞世南這心裡就揪得不行。

　院子裡，一曲高山流水覓知音，虞香蘭的琴技不說冠絕大唐，在長安也算小有名氣。

　曲音剛剛停下，院子裡就傳來席雲飛的鼓掌聲，還有叫好聲。

　虞世南目光落在院牆上的一朵牽牛花上，蜂兒嗡嗡，蝶兒飛飛，那花兒仗著自己開得嬌豔，引得蜂兒和蝶兒繞著它不斷盤旋……

　“罷了，罷了，隨你，隨你們了。”

　虞世南蒼涼的背影搖搖頭，雙手負在身後，不顧虞昶的反應，幽幽而去。

　蜂兒采蜜，蝶兒聞香，或許自己是真的老了吧，這麽粗淺的道理現在才領悟過來。

　···

　···

　院子裡，談完一曲的虞香蘭顯得愈發的嬌媚動人。

　聽得席雲飛不吝掌聲，虞香蘭天生清冷的眸子如萬年冰山融化了開來。

　盈盈水水的大眼睛裡，全部是席雲飛身著白衫的背影。

　此時的席雲飛，正站在涼亭一側的土窯旁。

　那土窯是她平日裡燒陶瓷用的煤窯，土窯一旁的木桌上，還放著不少半成品。

　虞香蘭見席雲飛對燒陶瓷感興趣，起身便湊了過去。

　背後香風襲來，席雲飛忍不住吞了口唾沫，不是因為害怕，而是……

　人未到，那高聳的弧度首先映入眼簾。

　席雲飛尷尬的輕咳了兩聲，心中暗自後悔，自己不該送虞香蘭那套胸衣的，這姑娘本就規模宏偉，穿上胸衣之後，就顯得有些，那啥了，讓人不忍移開視線。

　“二郎也喜歡陶器嗎?”

　虞香蘭望著半年前與自己平視，如今自己卻要仰視的少年，忍不住雙頰染上了紅霞，拿起一個杯子半掩著臉面，朝席雲飛開口問道。

　席雲飛這一年來確實長高了不少，去年還一米六不到，如今已經是一七三公分了，按照父親席開山和大哥席君買的身高推算，十八歲之前，最少還能長高一二十公分吧。

　席雲飛轉身朝虞香蘭看去，視線先是落在虞香蘭那雙水汪汪的眼睛上，少女嬌羞含怯的模樣實在讓人不敢去直視，冷不丁的視線再次下移……

　“唔！”席雲飛慌忙轉過身，暗道這魏晉流傳下來的衣服，也太暴露了一些。

　“二郎怎麽了?”虞香蘭見狀一怔。

　席雲飛急忙擺了擺手，忍住鼻腔傳來的血腥氣， 甕聲道:“回頭我再讓人送幾套衣裳給師姐，都是紡織學院的新設計，想來師姐穿上一定會十分好看的。”

　虞香蘭不疑有他，方才她隱晦的問過席雲飛，自己穿上內襯後好不好看，席雲飛雖然沒有直接回答，但從他不時偷看自己的舉動不難看出，自己偷偷跑回來換衣服是對的。

　“二郎覺得好看，那一定是極好看的，只是……你以後能不能不叫我師姐了，其實，我比你還小幾個月的……”

　不知道出於什麽心理，聽到席雲飛叫自己師姐，虞香蘭總覺得心理膈應，好像有一座大山橫梗在她與席雲飛之間一般。

　席雲飛倒是不以為意，點了點頭，忍不住又偷偷瞄了一眼虞香蘭胸前的弧度，好奇道:“不叫你師姐是可以，那我叫你什麽?”

　還有，你真的比我小嗎?……這一句是心裡的疑惑，但席雲飛沒好意思問出來。

　虞香蘭見席雲飛答應不叫自己師姐，有些雀躍的眸子微微一抬，直視著席雲飛的雙眼，脈脈道:“你便叫我蘭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