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是人非空斷腸，卻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傾！

　長安城西市，有一座規模還算大的藥材鋪，藥材鋪的主人算是席雲飛的老相識了。

　當初，他從席雲飛手裡換了許多泡菜回國，可謂是大賺了一筆。

　可後來，博陵崔氏開始介入邊境貿易，其中的泡菜更是比自己賣的還便宜。

　斷了泡菜營生後，他也不氣餒，憑借著第一次買賣泡菜獲得的巨大利潤，直接在大唐帝都最繁華的地段，盤下了一座店鋪，專門倒賣藥材。

　這人名喚李光洙，地地道道的高句麗人。

　半個月前，他派回國拿貨的商隊無故失聯，李光洙隱隱覺得不對勁，遂聯系本國潛伏在大唐的細作，高價從對方手裡買來了情報。

　才知道，就在兩個月前，竟然有大軍攻入高句麗，半個月時間，高句麗八座大城均數覆滅。

　而這股大軍，赫然便是由席雲飛牽頭，大唐八個大世家通力合作，組成的八家聯軍。

　對於席雲飛這個人物，李光洙還是記憶猶新的。

　只是，在他的印象中，席雲飛只不過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少年，或許，他接觸馬周比較多，對席雲飛不甚了解吧……

　但自己如今無家可歸已經是事實，就在他獲得消息的當天，藥鋪裡闖進來一群官兵。

　硬是將幾個沒有名刺的手下抓走了，而他本人，還有幾個管事，因為早就買到了大唐百姓的名刺，因此逃過了一劫，但自己也因為窩藏案犯，被罰了幾千貫。

　好在高句麗人跟大唐人外形差不多，他買通的是滄州的官府，如今的身份也是滄州人。

　否則憑他一個外國人，也不可能在長安落戶買鋪，更不可能逃過牽連。

　這幾日，李光洙將藥鋪關閉，外面掛上了【東家有喜】的木牌子。

　而在店鋪內，李光洙坐在一張木榻上，下首圍了一圈人，其中半數以上，是原本也在長安做買賣的高句麗人，剩下的那些，則是潛伏在長安收集情報的細作。

　如今，他們已經是一群無家可歸的可憐人。

　“光洙啊，你倒是說句話思密達，當初我們就是聽了你的話，才來長安做買賣的思密達，你要對我們負責啊思密達……啊……西巴！”

　“跟你們說過多少次了，在這裡別說方言思密達，別人發現是要砍頭的思密達。”

　“那你自己還說……”

　“好了，好了，都靜一靜，交流全部用大唐官話，別到時候被發現了，直接讓人一窩端了。”

　李光洙拍了拍桌子，拿起酒壺猛灌了一口，雙頰通紅，顯然已經喝了不少。

　其他人見了，都是撇了撇嘴，眾人又是一陣沉默。

　不知道安靜了多久，直到陽光透過屋頂的木板縫隙，直接照了進來，光芒下，是飄飛的絮靄。

　李光洙放下已經空了的酒壺，打了一個酒嗝，道:“娘希匹的，現在回過肯定是不行了，在長安咱們也待不下去，隨時有可能被人識破身份。”

　“那你說怎麽辦?”

　下首一個中年人開口問道，他的右眼角有一道疤痕蓋住，看上去就像是瞎了一隻眼，說話的時候，態度不是很好，顯然有點地位。

　李光珠看了他一眼，眼裡閃過一絲忌憚，暗忖一番，說道:“我們藏在明天出城的人群裡，先逃吧，逃出長安再商議接下來的去處。”

　中年人眉心微蹙，環視了一圈屋子裡的人，見不少人都露出意動的神情，其中大半是跟著李光洙做買賣的人，有幾個是自己的手下。

　不錯，這個中年人就是負責情報收集的高句麗細作，而且還是一個小官，原本在國內已經混到了中樞，不想得罪了某個大人物，便被貶黜了，落得一個細作頭頭的小官。

　此時，聽到李光洙要逃而不是為死去的榮留王報仇，中年人眉心不由得擰了起來，表情有些猙獰的看著李光洙，道:“這種話是現在該說的嗎，逃?你這個沒膽的慫貨，那個席家小子此時就在長安，這可是我們為家人，為大王報仇的最好機會，你怎麽能提出逃跑這麽齷齪的建議?”

　“我……”李光洙一時語塞，但他只是一個商人，不是軍人，更沒有什麽遠大的志向。

　李光洙聽說大唐人並沒有大肆屠殺俘虜，而是把他們集中起來，送到了幾個礦場，還有幾個奴隸販子手中。

　這幾年，他走南闖北，在大唐也認識不少奴隸販子，他還想著看能不能找到自己家人的消息，最起碼，要找到幾個兒子，如此才能為他李家傳宗接代。

　可是，這種話他不敢說出來，在座這麽多人，如果每個人都有這個想法，那暴露的風險必然加倍，人都是自私的，李光洙覺得自己這麽做沒錯，至於其他人?哪裡管得了這麽多啊。

　但是，現在自己卻因為中年人的一句話，被架上了道德的刀口浪尖。

　“李光洙，你是我們之中，唯一一個見過那個席家小子的人，你如果選擇退去，那就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輩，如你這般苟活，還不如……”

　中年人說著，竟然伸手摸向一旁的柳葉刀，眼神陰鷙的盯著李光洙。

　藥材鋪的空間本就不大，一堆人擠在一起，空氣中滿溢的二氧化碳讓人頭腦發昏。

　而中年人的動作就像是猛獸撲來的前一刻，讓所有人都是神經緊繃。

　細作們配合的抽出刀劍兵器，商人們抱在一起往後縮了縮，生怕成為刀下亡魂。

　李光洙見狀， 已經知道自己逃不出去，可是，刺殺席雲飛?

　李光洙獨有的第六感告訴他，幾乎不可能，除非……

　心念一動，李光洙將目光落在牆角的幾個孩子身上，為首的一個少女此時正在安慰懷裡哽咽的幼童，那張吹彈可破的俏臉蛋上，帶著一絲恐懼和疲憊。

　在場眾人循著李光洙的視線，紛紛回頭望去，不少人臉上都泛著驚豔甚至貪婪的意味。

　那少女兀自哄著孩子，卻是她身邊一個小孩被大人們嚇了一跳，戰戰兢兢地拉了一下少女的胳膊，小聲提醒道:“允兒姐姐，他，他們都在看你。”

　少女先是一怔，接著抬起頭來，屋子裡頓時響起一道道吞咽口水的聲音，包括那細作頭頭都是忍不住心中暗歎一聲可惜，因為，他已經知道李光洙的打算了。

　而且，在他看到少女容貌的瞬間，他堅信刺殺計劃一定會非常順利，當然，殺死那席家小子後，面前這個姿容無雙的少女，怕是也要跟著陪葬了，所以，他才覺得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