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霞飛路1464號花園洋房實際上是化名亞歷山大.約翰遜的佐爾格選定的，二樓的所有四個房間都能看見綠地，尤為重要的是，房子有兩個出口，整個綠地毗鄰著兩三條不同的大街。

　　已經懷有身孕的漢布爾格夫人是“紅色諜王”理查德·佐爾格在中國的第一個助手。

　　在佐爾格先生的授意下，漢布爾格夫人很快就融進了上海的上流社交圈，看上去和當時的外國闊太太們別無二致:家務有仆人做，每天只是看賽狗、看電影，學著和中國人打麻將。

　　做為一個出身於庫欽斯基家族——一個進步的德國猶太知識分子家庭的漢布爾格夫人，她並不願意過這種腐朽的頹廢生活。

　　要知道，她的母親是位英國畫家，父親羅伯特是著名統計學家，在德國工人中威望很高。哥哥於爾根就更牛了，是經濟史學大師、社會學家，被稱為德國20世紀文化界一位罕見的奇才，主要著作有40卷本《資本主義制度下的工人階級狀史》、10卷本《社會學史研究》和5卷本《德國人的日常生活史》。他們一共兄妹6人，就有5個是共產黨人！她早在中學時代就是柏林工人運動的積極分子，入黨那年只有19歲。

　　所以，她決定花費時間在自己的中國同志-老張的孩子身上，從小培養他成為未來的共產主義戰士。

　　小申然要吃苦頭了。

　　漢布爾格夫人除了會說德語，俄語之外，她還會說英語，因為這是她媽媽的母語。雖然她會說一口流利的英語和俄語，但是，這時候她主要教小申然的德語，等小申然在學校裡開始學英語的時候，她也給他輔導。

　　有意思的是，雖然1931年，漢布爾格夫人就生了自己的第一個孩子小米沙，但是她對小申然沒有任何改變，一如既往的喜歡他，教他德語英語，而且要求他跟她學鋼琴，這讓小申然很是鬱悶，雖然在漢布爾格夫人身上他找到了失去的母愛，但是學鋼琴的時間，佔用了他跟著老常大叔學潭腿肘錘的時間。

　　但是他的父親似乎更希望他學鋼琴而不是練拳腳，他也不敢忤逆違背父親的意思，也就隻得乖乖的每天花上不少時間跟著漢布爾格夫人練鋼琴。

　　老張自己是共產黨員，地下工作者，共產國際遠東情報局與中央特科之間的聯絡員，但是他在小申然身上的覺悟並不高，似乎不打算讓他接班成為共產主義戰士，而是認為彈好鋼琴學會外語以後好謀生。

　　按說讀上海的教會小學，穿西服，吃麵包牛排喝牛奶，又跟著漢布爾格夫人學鋼琴，小申然的性情應該被陶冶得很高雅斯文才對，但是很糟糕的是，他的性子還是很野，雖然回到霞飛路在父親和漢布爾格夫人身邊，他也能循規蹈矩那麽一陣子，但是在學校裡，作為插班生的他已經是孩子王了，論打架，住在霞飛路的一般大小外國男孩子也打不過他。

　　想起這個，不但老張搖頭，漢布爾格夫人也傷神。

　　及其原因，還是因為他的父親老張早年就參加革命，小申然只有他媽管著，做媽的難免寵溺一些，結果就造成了小申然野孩子性格，用下川東的一句話說:就是屋梁上都是腳跡！

　　爬樹掏鳥，下河捉魚，摘農民的瓜果，野慣了。

　　2.

　　當父親的老張不願意把自己的兒子培養成共產主義接班人，把老常教他練武隻當體育鍛煉強身健體，不過老張上級的上級佐爾格先生對培養小申然成為共產主義接班人有濃厚的興趣，

雖然其他方面佐爾格先生都冷靜理智得可怕，但是沾上信仰力量的時候，理想主義者的一面就出現了.　　不過號稱紅色諜王的佐爾格先生沒事的時候，訓練小申然的東西看上去似乎與諜報工作關系不大，既沒有教他跟蹤與反跟蹤，也不教他撬鎖開保險櫃，更別提什麽無聲殺人術，手槍射擊等等，只是教他快速而細致地觀察，提高記憶力，然後從記憶的繁雜信息中提煉出有用的信息，最後加以分析利用這些。

　　小申然很聰明，腦瓜子靈活記性很好，只要約翰遜先生一喊他，他就規規矩矩站在約翰遜先生面前，老老實實把手背在身後，也不知怎麽的，他不怕男主人漢布爾格先生，也不怎麽怕自己的父親，連教他潭腿的老常大叔他都敢嬉皮笑臉的對付，就是在這個約翰遜先生面前不敢造次，每次都像四五年前剛進私塾，背著手站在先生面前背書一般，按說這約翰遜先生脾氣蠻好，雖然看上去有著德國人慣有的高傲刻板，但還是彬彬有禮的，小申然就是不明白為什麽怕他。

　　約翰遜先生總是把小申然叫到二樓的窗戶邊，讓他觀察街上的人群，然後回答看到些什麽。還要提問:賣炒栗子的小販腳上穿的什麽鞋子?他手上提的籃子上面蓋的什麽顏色的布?買香煙那位先生拿的公文包在哪隻手上?

　　約翰遜先生拿著幾個銅板，答對就獎勵一個，答錯了收回來一個。

　　一開始小申然好多天一個銅板都沒撈著， 約翰遜先生就教他，觀察首先要專注，腦子裡面不要想東想西，就想著把觀察到的東西記下來，其次要細致，不能走馬觀花，方方面面都要觀察到，最後就是牢記下來。還教給他一個小訣竅，觀察一遍後，馬上閉眼想象正在用眼睛觀察，把畫面記下來，然後睜眼再看一遍對照一下。看有沒有需要重點觀察的地方，然後牢牢記住。

　　小申然學到訣竅後，很快就贏到了約翰遜先生不少的銅板。

　　佐爾格先生又教他察言觀色，注意看對方的眼神，細微的小動作，比如緊張會不由自主地吞咽口水，喉結就會動，用力握拳隱藏自己的情緒這些。

　　兩人互相想辦法用神色欺騙對方。小申然到底是孩子，總是猜不透約翰遜先生表情後面的真實含義，而自己從來沒有騙倒過約翰遜先生，不過在學校裡面，小申然倒是發現能輕而易舉的看懂同學和老師表情後面的真實含義，同學之間誰

　　說謊他更是一目了然。

　　他的鋼琴彈得也很不錯，非常流暢，這讓老張和漢布爾格夫人很是欣慰，不得不說，中國孩子有這點優勢-就是在父母或者老師教練的嚴格要求下，總是能獲得不錯的成績。要說小申然還是很有天賦的，但是對於彈鋼琴，跳西洋交誼舞這些，他完全是被迫學習的，他更喜歡跟著老常大叔練拳腳刀術，本來他該喊常大叔才對，但是他聽父親都是“老常老常”的喊，他非得跟著叫老常大叔。他還知道老常大叔藏了手槍的，是一支馬牌擼子，但是老常大叔不單不教他打槍，連摸都不許他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