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啦,怎麽少了幾個碗?”
薑映兒身體一顫。
父親聞聲而去,不負眾望在外面找到了碗的碎片。
他將薑映兒的頭髮扯到那碎片面前,狠狠一推。怒道:“說!是不是你乾的?天天吃那麽多還只知道惹禍,賠錢貨!”
“不是我……不是我……是哥哥。”她頭髮被扯的極疼,跪在地上,哭著說。
“你就是覺得你哥哥不會表達,所以可以隨便汙蔑他對吧?”母親聽到她這樣說,有些不滿道。
“真的不是我……”薑映兒聲音哽咽。
富裕的家庭似乎很難想象,這種因為打碎一個碗導致的家庭矛盾,但在薑映兒家裡,這種情況永遠都在發生。
貧窮帶給人的不只是物質的貧乏,還有思想上的愚昧。
例如,薑映兒的父母就覺得,即使他哥哥是癡傻,即使他什麽都不會做,那也比她這個“賠錢貨”的女孩好得多。
薑映兒的目光平靜接近麻木,似乎不想再辯解一句。
她其實也沒有特別難過,因為她習慣了。
日複一日的,永遠都這樣……
身上傷的狠的時候,她有時會陰暗的想——要是自己也是男生就好了,要是沒有哥哥就好了,要是沒有這樣的父母就好了,要是父母不在就好了。
那些惡毒的想法就像一個個毒蘑菇,在她沾滿血跡的傷口冒出來。
但她也只是想想而已。
父母發泄怒火之後,薑映兒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中。
薑映兒的房間很小,裡面散發著一股淡淡的霉味,幾乎隻擺的下一張床。還好她自己也沒什麽東西,不然肯定放不下。
肚子有些餓,她輕輕摸了摸。
以前也不是沒有這樣過,那時更嚴重,經常吃不上飯,可逐漸也挺過去了。
後來遇到秦照,每次他都會給自己帶點吃的,反而還不習慣挨餓了。
小時候她會想,父母為什麽不信她。從小到大,哥哥做了什麽,他們都會怪在自己的身上。
後來逐漸長大,她覺得,可能他們心底也有猜測,只是人只會選擇自己願意相信的東西。
薑映兒將褲腳挽起,用藥膏擦拭上面的傷口。
這藥膏是秦照以前給她的,父母可不會跟她留這種東西。
在他們眼底,自己只是一個照顧哥哥的工具,給點吃的,當牲畜一樣,再讓她做做農活。
她看著自己的身體。
肌膚上有很多已經毆打所致的傷,有些已經好了,留下淺淺的印記。
她應該慶幸自己天生恢復能力好,即使很重的傷也不容易留疤,不然,多難看。
其實說起來,她也是個年華正好的女孩,愛美本來是天性,只是有時候為了生存,會忘了這些。
那些胭脂水粉之類的,自己肯定是買不起的,唯一的一次,是秦照送給她的,據說是他在鎮上,選的最好的一家鋪子。
薑映兒垂眸。
秦照的示好她不是不知道,但這樣的日子過久了,她連愛一個人的能力,都逐漸消失了。
她心底別扭又自卑,覺得自己不配得到任何美好的東西。
正在此時,衣袍中掉出一顆毛茸茸的草。
薑映兒微怔,她想起來了,這棵草是她之前在溪邊拾到的。
她輕輕捧起它,將它放在前端,凝望。
也不知時被風吹的還是怎樣,那顆草似乎帶她手心裡轉了個圈,像是在安慰她。
跟成精了似的。
大概是眼花了吧,薑映兒捏住那顆草,將它放進自己的懷裡。
她蜷縮在那張小床上,安靜睡去。
深夜和白天,其實對她意義不大。
但因為白天要面對更多厭惡的事,她便更喜歡深夜。
至少不用被罵,不用挨打,也不用做那些日複一日繁瑣無趣的事。
……
清晨。
薑映兒睜眼。
其實她這個房間狹窄,背光,但這麽多年,她已經習慣了在同一時間醒來。
得去做早飯了。
薑映兒揉了揉有些酸澀的胳膊和腿。昨天的傷已經愈合不少,真好。
剛想起床,忽然頓住了。
破舊的枕頭邊,放著一顆毛絨絨的草。
明明記得昨日把它放在懷中的,是睡著了後無意間將它放在枕邊的麽?
她沒多想,穿衣起身,出門的時候想了想又折回來,將那棵草揣在懷裡。
天色還沒大亮,薑映兒熟練的做起飯。
她走向另一間門,裡面養著一隻雞。
這是她們家最後的一隻雞了,之前的那些都賣了,為了治哥哥的病。
之所以留著這隻,因為它是母的,可以下蛋。還有就是因為,這隻雞生來就和別的長的不同,以前村裡有個稍微有點見識的老奶奶,說這是一隻靈獸。
在她父母眼裡,靈獸可是一種了不起的東西,於是吩咐薑映兒照顧好它,家裡再困難的時候,也沒賣過它。
這些年為了哥哥也花了不少錢。其實薑映兒覺得他哥哥那是天生的癡傻,治不好,可她不敢說,父母也不信。
按照他們的意思,哥哥原本是正常的,是她生下來後,才慢慢發現不對。
是她欠他的。
薑映兒覺得這話可笑至極,那時哥哥還是個嬰兒,怎麽能看出不同來?
錯永遠在她,這是他們一貫的說辭。
薑映兒打開了那扇破舊的門,裡面一片漆黑,隱約能嗅到腥臭味。周圍堆著一些茅草,是留給那隻“靈獸雞”下蛋用的。
薑映兒熟練的在那個茅草窩裡找到了蛋,環顧四周,心中突然一沉。
這裡面,哪裡有那隻雞的影子?
……
“我都跟你說了看好它,你怎麽回事兒!?”
怒極之下,父親一巴掌甩到了她的臉上。
“啪!”
薑映兒頭扭到一邊,頭髮散了,目光淡淡。
她的皮膚向來嬌嫩,父親又經常做重活,力氣很大。這一打之下,臉上逐漸滲出血來。
其實薑映兒昨日關好了門,睡前還看了它,還在。
她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兒。
但她明白,此時此刻,無論解釋什麽,都是沒用的。
母親在一旁唉聲歎氣,抹眼淚道:“原本就過得難,這下那靈獸也丟了,這可怎麽辦……”
耳邊傳來父親的叫罵聲,母親的哭泣聲,混雜在一起。
薑映兒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
只是目光,逐漸暗淡下來。
貧窮導致愚昧,逐漸讓人喪失希望,喘不過氣。
父親剛想繼續打她,突然,外面傳來了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