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想來,那便是他們的初遇了。
秦照開口,似乎還想說些什麽,薑映兒卻突然叫了他一聲。
“秦大哥。”
“……啊?”
秦照有些局促,她好久都沒這樣喚他了。
昏黃的光線下,薑映兒一張小臉清秀白皙,看著他的目光很靜,說不清是什麽情緒。
他心中升起一種奇異的感受,忍不住喚道:“映兒……”
秦照沒忍住,握住了她的手。
薑映兒並沒有掙脫,她垂下眸,輕輕的看了一眼他們相觸的指尖。
秦照目光一喜,以為這算是彼此的默認,心底溫暖如同陽光下的溪流,笑得毫無遮掩。
可他還沒有高興多久,便聽薑映兒低聲道:“秦大哥……你不要對我這麽好了。”
秦照一愣,抬頭。
薑映兒並沒有望他,她目光很輕,似乎落在了很遠的地方。
“秦大哥,放下我,離開這裡。”她低聲道。
“你說的是什麽話……”秦照皺眉,“我們本可以一起走的,你每次都要克制自己的情緒,克制自己想要的東西,你過得不累麽?”
秦照這個年紀的少年,原本就有一股衝勁兒。他向往外面世界的一切。
好幾次他都想一走了之,離開這個一眼能望到盡頭的小村莊,可薑映兒從小和他一起長大,每日和她在一起,已經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他覺得,自己本是可以帶她一起離開的。
薑映兒聽到這樣的話神情有些恍惚,但最後她還是拂開他的手。
“抱歉。”
說完這話,她便轉身,背著他離去。
身後秦照在她身後喊:“映兒,你舍得一輩子待在這個地方麽?”
薑映兒沒有回頭,也沒有搭話。
她想,其實自己也是討厭這個地方的。
但是,她被困在這兒了。
身後的聲音逐漸消失了,大概秦照也離開了。
薑映兒一步步往屋子走去,回到那個不算家的地方。
若是她中途回頭,便能看夕陽的背景下,那一個久久凝望的身影。
可是她沒有回頭。
……
屋裡很黑,周圍很簡陋,沒有什麽特別大的家具。
打開門,一股潮濕的味道。
父母還沒回來,他們去鎮上工作了。薑映兒摸了摸肚子,準備劈柴燒火做飯,這些是她從小到大就會做的,極為熟練。
聽說外面那些厲害的人物,用靈力就可以生起火,手一揮便能將井裡的水引過來,那他們做菜肯定能方便很多吧?
她眼中浮起淡淡羨慕。
正在往鍋裡加水的時候,身後卻出現腳步聲。
薑映兒下意識皺眉,回頭望著身後那個皮膚黝黑的人。
他的五官很平庸,眼神有些呆滯,似乎沒有焦距。他個頭有些矮,好在身體還算結實,整個人看起來有點像個“傻大壯”。
薑映兒開口道:“哥哥,你先等等,飯馬上就好了。”
平心而論,這位哥哥跟她容貌一點也不像,也不知這一對父母是怎麽生出如此不相像的子女。
那位哥哥聽後嘴角一裂,開始傻笑,眼神看起來不太對勁兒,嘴裡發出“嗯嗯哼”這種含糊不清的聲音。
薑映兒歎氣。
也是,哥哥是個癡傻的,又怎麽會聽得懂她說話呢?
薑映兒走過去,拍拍他的背,對他指向門口道:“先回裡屋等等,待會兒再喂你吃飯。”
平日裡這樣說他都聽得懂,薑映兒說完便不再理他。
鍋裡水開始沸騰,要下菜了,她連忙轉過身去,開始忙碌。
結果才過一會兒,身後就傳來劈裡啪啦之聲。
薑映兒驚愕回頭,發現哥哥不知怎麽的,碰倒幾個放在桌子上的碗。
碗“砰”的一聲落在地上,尖銳的地方劃破了他的手。
薑映兒臉上的驚恐之色浮現,“你……”
她的神情好像不只是因為他受傷,而是害怕因為他受傷導致的一連串的事情。
“才一個轉身而已,你又把事情搞成這樣。”薑映兒深呼一口氣,似在隱忍一些情緒。
身前,他的哥哥坐在地上,看著一地雜碎的碗和流血的手,傻乎乎的笑。
薑映兒複雜的看著他。
家裡原本就不景氣,這又要到冬天了……
她憐惜的看著腳下摔碎的碗,指尖有些顫抖。
眼前,他的哥哥還在笑,笑得如此開心……他似乎根本不明白剛剛發生了什麽。摔壞東西,他在笑,父母吵架,他在笑,別人的痛苦在他面前就是一場遊戲……永遠都這樣。
“我真想和你一樣,做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傻子,每天吃了睡,睡了吃,還有人幫我收拾爛攤子。”她垂眸,低聲道。
最終,她還是把哥哥帶到裡屋,給他上藥。然後又拿起掃帚,將地面的碎片掃乾淨。
飯好了,薑映兒有點餓,忍不住嘗了一小口,然後端起碗,先給哥哥喂飯。
做這些時,她面無表情,不置一言。
薑映兒從小便早熟懂事,別人小孩哭鬧,上竄下跳的時候,她在洗衣砍柴做飯。別的小孩去鎮上跟著那些厲害人物讀聖賢書, 學習靈力時,她還在洗衣砍柴做飯。
家裡沒有多余的靈石,若是學這些,定要給鎮上的教授者一些好處,父母向來是不願意的。或者說,對她,不願意。
她曾經見到秦照輕輕一躍,便能從平底躍上極高的大樹,他還會使用一點靈力,據說曾看到別人用,無師自通便會了。
每次薑映兒都裝作對這些不在意的樣子,因為知道自己無法擁有,可又忍不住關注跟靈力有關的一切。
多麽向往,那樣的生活。
薑映兒曾經聽一個老奶奶,講她年輕時看到的厲害人物。他們一劍能地動山搖,甚至能禦劍在天空中飛來飛去,每每聽著,都心生向往。
只有想到這些時,她像是籠罩著陰雲的眼底才會帶著光,那是看著遙不可及的東西,內心的期待與向往。
天色漸晚。
木製的大門發出聲響。
她知道父母回來了。
母親的面容總是籠罩著一股愁緒,像是永遠都在憂愁煩惱著什麽,父親的表情還是和以往那樣不耐,那雙眸子似乎看什麽都不順眼,永遠都蓄滿怒火。
薑映兒晚上沒吃飽,因為食物沒剩多少了,大多數都喂給了哥哥。
她小心翼翼地提起這件事,果然得到了父親的憤怒。
“怎麽又吃完了!?你們只有兩個人,能吃這麽多麽?”他瞪著薑映兒,眼睛要噴出火來。
薑映兒還沒想好怎麽回答,另一間屋子傳來母親的驚呼。